【首届职工文学网络征文】火光(段祖琼)

【首届职工文学网络征文】火光(段祖琼)

2015-05-08 08:04:43    973次点击               发布者:寒雪梅子       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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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仇潇本打算过两天再回仇家大院的。腊月十八,堂弟仇孝江结婚,她得回去送个礼。昨天,二大和二娘专门到城里来请了她的。
二大、二娘走了以后,仇潇的右眼一直跳个不停,跳得她心神不宁。天微微亮就醒了,心里有事儿,一夜没睡好,感觉大脑里一片混沌。突然,手机响了。
“啊?仇家大院着火了!”仇潇忍不住惊叫起来。一声惊呼惊醒了全家人,母亲丁菊芳披着衣服跑到他们卧室来了。“昨晚,老家大院着火了,所有的房子都烧没了。二大和二娘被大火烧死到屋里了。”
仇潇一家回来的时候,仇家大院经过昨夜大火吞噬已然面目全非,焦黑一片。死里逃生的仇家老小的哀嚎声不仅惊动了全村人,也惊动了乡里、县里的各级领导。当大部队赶到时,大火已经失去了嚣张的火焰。此刻,领导站在焦黑的残垣断壁前慰问受灾群众,鼓励大家重建家园。劫后余生的仇家人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
“自作孽,不可活。”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前人作孽,后人遭殃,这是老天爷的惩罚呀!”
黑压压的人群挤满山梁。善良厚道的山里人并没有心生同情,反而风言风语,幸灾乐祸地议论仇家曾经不可一世的风光。连村里最年长的老大爷都说:“祖上不积德,报应终究要现的。报仇不如看仇,我终究还是看到了。想当初……”
2
想当年,宏伟壮观的仇家大院矗立在仇家堡的山腰上。院子的主人仇天胜是欺男霸女、独霸一方的大地主,横行乡里,欺负乡亲几十年。仇天胜为修建这座宅院,占尽了该村的地利,更将全村唯一的一口水井圈在院内。传说这口水井很神奇,凡饮此水者只生男孩不生女孩。
仇天胜断了全村人的水源,村民们只好开挖沟渠,将灌溉农田的水引到村口堰塘里饮用。水质差自不必说,到了冬天堰塘基本干涸,村民们只能到两三里外的山沟里挑水吃。说来也怪,村中没有饮用这口井水的人,生孩子有男有女,女孩多过男孩。倒是仇家的子孙里面没有一个女孩。  
仇家在这个相对落后的深山中兴旺了三十几年。解放后,祖宅被没收充公,仇老爷子八十高龄时,因为大地主的身份被斗倒了。风光了一辈子的他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悬梁自缢,留下遗书,要后世子孙务必夺回祖宅。
又过了三十年,仇天胜的长房嫡孙仇立钢召集仇氏后人,合力出资将这栋老宅买回来。村里的二层小楼如雨后春笋,在沟沟洼洼里拔地而起。唯有仇家老院依然保持着几十年前的模样。只是四合院已不复存在,剩下十五间正房在岁月的洗礼中并排而立。土夯的墙体早已斑斑驳驳,屋檐低垂,似是不堪重负。仇家原本宽敞的大院子变成了村里的进山公路,拖拉机冒着黑烟耀武扬威,呼啸而过。来来往往的人们,也会在路过大院时驻足而立,对着老屋指指点点,评说当年的仇家曾经的威风和如今的没落。
仇正浩也分得一间老宅,他父亲和二哥一家住在他旁边的两间房里。两兄弟虽各立门户却从一个大门进出,共用一间堂屋。
仇正浩三十岁的时候,讨了个要饭的女人当媳妇。那一年大旱,村里人都没有水吃,连仇家老宅的水井都干涸了。后来政府出面修了蓄水池,家家户户安上自来水。
那个女人嫁给仇正浩以后,第二年生下了一个女孩。结束了仇家大院只生男孩不生女孩的神奇传言。不仅如此,这个女人还一口气四年生了三个女孩。她一带头,院子里的媳妇们也都开始生女儿,大家都怪这个女人坏了老屋的风水,全院的女人都朝她翻白眼。仇正浩为养活一家五口,跟村里人到煤矿挖煤,一年也能挣不少钱,到他幺女上初中那年,他出门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村干部给他妻女四人带回来一张火化证明和一张三十万的存折,连骨灰都没有一把。
3
十八年前,十八岁的丁菊芳父母双亡,遭哥嫂嫌弃,要将她卖给外地一个瞎老汉为妻。得知消息,她连夜逃走了,因为不识字又没有钱,一路乞讨至仇家堡。她又饿又累躺在仇正浩家的窝棚里,仇父问清缘由,便带回家做他幺儿媳妇。
菊芳平时寡言少语,闷着头干活,屋里屋外都是好手。她也不嫌弃仇正浩的房子小,跟着他生了三个女儿后,被计生干部弄到卫生院结了扎。仇父因为她没能生个儿子,一直耿耿于怀,到死也没瞑目。也正是这个原因,她在家族中地位十分卑微。族中办喜事,家家的女主人都会被邀请前去帮忙。被人邀请是一种荣耀,相反则是遭人嫌弃。菊芳倒不在乎别人嫌弃她,别人不请她,她还是乐呵呵的去。也不用别人发红包,眼见着谁忙不过来,她袖子一挽就干起来。
遇到别人家里娶媳妇嫁女儿,菊芳也很自觉,从不到新房凑热闹。院子里的女人们虽然瞧不起她,但也不十分讨厌,甚至还有几分同情。同情她的女人们都有几分骄傲,因为她们都有儿子。
院里的女人们虽然背后对她说三道四,但当面都笑意盈盈。特别是跟她一个大门进出的二嫂金秀兰,更是殷情至极,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一连三年,菊芳既没有拿着钱跑了,也没有跟哪个男的有什么不正当的行为。三个女儿都住校,平时她一个人进进出出,天蒙蒙亮出门种地,中午回来时背一背篓猪草,进门点火做饭,放下饭碗又去喂猪。下午继续到地里干活,天擦黑才夹着一把干柴进门。下雨天不能上坡干活,就关起门坐在灶门口,给孩子们做布鞋、绣鞋垫。嚼舌的女人们天天嚼现话,也觉着失去了意义。
全院上下都看出菊芳是个规矩人,就跟她亲近起来。过年过节邀她一起吃饭,平时煮好吃的也给她端一些来。杀过年猪的时候,大家开始请她去帮忙。不管自己忙不忙,她都毫不推辞,满口答应,专拣最脏最累的活干。以前她自家杀猪时,也会请同院的长辈和兄弟来帮忙,很多时候他们借故时间叉不开推脱。她就亲自跑进猪圈,使出超乎寻常的力气,和杀猪匠一起拽着猪尾巴,把猪按到长凳上,在猪的嚎叫声中累得筋疲力尽。然后捧着热腾腾的猪肉,到厨房里去准备饭菜。现在好了,院子里集体杀猪时也会和她商量一下,集中一天把年猪杀好。出于感激,她便会买些好烟好酒,用最好的猪肉招待全院的族人们。
同院的女人们其实都很羡慕菊芳,数她最有钱,她老公死的时候留下三十万。这么多钱,这些女人们一辈子都见不到。于是,她们就开始跟她套近乎,打听这些钱该怎么花,是买新衣服、金项链,还是买些好东西吃喝。被问急了,她就说“我不识数,钱都是大女儿仇潇管着的。”众人悻悻而去。但也有不死心的,隔三差五借故找她借个三五十,百儿八十块钱应个急。她也很爽快,从不拒绝。有人就开始贪小便宜,借了钱也不打算还,料定她也不好意思开口要。还有人借三回还两回,借八十还六十。她们以为她不会算账,更不会记账。
实际上菊芳心里比什么都清楚,只是嘴上不说罢了。她也想把欠的钱要回来,仇潇却说,一点点小钱别计较。你一个人在这个院子里生活不容易,需要大家一些关照,这钱她们不还,你就别要了。这样的人,以后找个理由不给她借钱就是了。她听了女儿的话,在借钱的事上变得灵活多了。
4
这样和谐的日子过了五、六年,菊芳大女儿大学毕业分配到县城工作;二女儿没考上大学,到南方打工了;幺女正上大一。眼看着她的苦日子也熬到了头,该是享福的时候了。
女儿们劝她以后少种点庄稼,种点时令蔬菜就行。可干了一辈子农活,现在要把土地荒着,她看着难受。女儿们无奈,只好嘱咐她,农忙的时候花点钱,请个劳力种庄稼,莫把自己身体累垮了。
村里有个四十多岁的光棍叫金福财,因为家里穷,小时候摔过跤,脑袋有点问题,还有一个瞎眼的老娘,快五十岁了还没讨到老婆。扯起辈分来,菊芳的嫂子金秀兰还得叫他一声叔。
听说菊芳要花钱雇人种田种地,金秀兰就主动找到她,说金福财是种庄稼的好手,肥水不流外人田,扯起来是亲戚,不会问你多要钱。给别人干一天60块,给你干一天只要50。但要按天结算工钱,而且钱不能直接给她叔,要交给她金秀兰保管,免得她叔一天拿着钱买酒喝,稀里糊涂花完了。
金秀兰把金福财领到仇家大院,菊芳每天带着他一起下地干活,到了饭点,她一个人回家做饭。要是离家远,她就把饭送到地里去,两人吃饭完接着干活。收工后,她就把当天的工钱交到她嫂子手上。没过多久,她听到背后有人说她跟金福财咋长咋短的,就赶紧找到金秀兰,说以后不要金福财给她家干活了,怕坏了自己的名声。
金秀兰一听直冒火了,咬牙切齿要找说闲话的人算账。有金秀兰帮腔,菊芳也就胆大了一些。金秀兰见她不再坚持辞退金福财,话锋一转,“幺婶,嘴巴长在人家身上,我们也不能给她打个封条。我看以后你就不要再到地里去了,就让财叔一个人慢慢干,他做活路虽然慢,可你田地也不多,他一个人干没问题的。”她一想,也是个道理,就答应了。
菊芳不知道,她的嫂子正美滋滋地打着如意算盘呢!金福财的工钱,金秀兰每天都要克扣一半。他一个人下地干活,金秀兰就悄悄跑到地里,把他叫到自家地里,帮她锄草,挖洋芋。菊芳还蒙在鼓里,心里却对她的妯娌感激不尽。
5
金秀兰想把大儿子仇孝海过继给菊芳,她既惊又喜。在众多侄儿当中,孝海算是对她最好的一个。每次见面都笑眯眯地喊她“幺婶”,不管院子里其他人如何对她,孝海始终是一个样子。有时候还主动给她帮忙,从小跟仇潇姊妹三个关系也不错。
过继的日子一直没选好,孝海结婚的日子却越来越近了。婚礼那天,菊芳准备了两千块红包,塞到金秀兰手上。金秀兰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亲热地搂着她的肩膀,捏了捏鼓囊囊的红包,心满意足地揣进了口袋。
关于过继的事再没有下文。菊芳想找金秀兰问个明白。金秀兰推说孝海两口子在外打工挣钱修楼房,等房子修好了再认她这个娘,免得菊芳现在替他操心盖房子。她见嫂子说得真诚,丝毫没有疑心,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掉头往自己房屋跑。
她小心翼翼打开红木箱上的小锁,从箱底翻出那本用红布紧紧包裹的存折。她并不清楚这上面到底还有多少钱,读不懂那一长串带零的数字。每次取钱都是仇潇到县里去办,生活开销由她安排。取完钱,菊芳就把存折用红布一层又一层的包裹得紧紧的,压在箱底。去年给孝海的两千块红包是她积攒多年的血汗钱,有卖肥猪的百元大钞,也有采野菜晒干了卖的零钱,还有上门收头发的小贩子,齐发根一剪子绞了她长发辫子的30块钱。这些一分一厘积攒多年的零零整整的钱,因为汗渍的侵蚀,上面布满了一层滑腻腻的绿霉。
菊芳把存折拿到眼前,对着那一长串数字发呆,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钱拿给孝海两口子盖房子。但是一想到幺女还在上大学,将来三个女儿的嫁妆,还是不能下定决心把这钱送出去。她把存折捂在胸口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又用红布一层一层包裹起来,压在箱底,然后落锁。匆匆吃完早饭,就上山采野菜,暗下决心今年要多喂两头大肥猪卖钱。
6
仇潇结婚后,一直想把母亲接到自己身边去。但她想着女儿女婿还没买房,住在城里面也不方便,就没有答应。
菊芳变得斤斤计较了,别人借了钱,时候到了非要到手不可。小贩们上门收干菜,买鸡蛋,连五分钱都据理力争。院里的人见她视财如命,挣钱拼命的架势都很费解。私下里就说,命贱没办法呀,有钱不会花!手里明明有几十万,生活过那么寒酸,一副叫花子相。娃儿大了该享福了,还要拼死拼活挣钱,给哪个花哟?怕是挣钱养野老公哟!院里女人们在嚼舌根的时候,终于找到一些心理平衡。
她不再让金福财给她干活,想省下每天50块的工钱。可金福财也是个怪人,菊芳不要他干活了,他还是三天两头往她家里去,不管不顾扛了锄头到她家地里去。菊芳说不给钱了,以后不要来了,他也听不进去,反正他没从她手上拿过一分钱,他只是喜欢吃她做的饭菜。在别人家干活,每次都是一碗饭加一点酸盐菜,让他一个人端到门外边或者灶门口吃。菊芳从来不刻薄他的伙食,自己吃啥就给他吃啥。他逢人便说丁菊芳对他好,以后别人再喊他去干活,他就不答应了,说要给菊芳家干,她家的饭好吃。
有人不怀好意地问他,怕不是她家的饭好吃哟,是她的奶子好吃吧?给我们说说,她给你吃过没有?人家不给你工钱你还要给她干活,我们给你钱你还不干!更多人背后拉着金福财逗他说,福财啊,你有本事去把丁菊芳睡了,我们给你煮猪脑壳吃。
一连下了好几天雨,金福财闲来无事就跑到仇家大院来耍,他本想到丁菊芳屋里坐哈,结果她关起门在屋里绣鞋垫,不给他开门。他只好到隔壁家坐冷板凳去了。自从有人逗他,让他去吃丁菊芳的奶,这个金福财见到菊芳就开始冒邪火了。吃饭的时候,眼睛盯着她的胸脯,口水不知不觉都流到碗里去了。
7
仇孝海两口子在外面打工,好几年过年都没回来。金秀兰成天哭丧着脸,好像菊芳欠了他家钱似的。仇孝江没考上大学,也出去打工。才三、四个月就回来了,他还引回来一个怀了孕的姑娘。金秀兰又喜又忧。喜的是她就要当奶奶,抱孙子了。可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没地方住,要结婚首先要有房子才行。
金秀兰急得几宿没合眼,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阴毒的法子来。
这天,金秀兰把金福财叫到自己家里,炒了几个菜,拿了一瓶散酒,跟他说,财叔,孝江要结婚了,请你过来帮几天忙。她一杯接一杯给他倒酒,金福财受宠若惊,天一杯地一杯往嘴巴里灌。只喝得脸红脖子粗,说话舌头打结,金秀兰才停下来。她凑到他跟前问,“财叔,把丁菊芳娶了给你当媳妇要的不?”
金福财两眼放光,拼命地点头。金秀兰一看,有门!趁热打铁趴在他耳边说:“她在天井湾打猪草,你要凶一点!我在路口给你把风,你把好事做成了,我把她送到你屋里当媳妇,好不?”
金福财喜上眉梢,借着酒劲晃晃悠悠站起来,就往天井湾去了。“酒壮怂人胆!”这话一点也不假。他在地头拽着菊芳的衣服往上掀,菊芳大惊,本能地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但是金福财热血上涌,仗着自己力气大,抱着她把她压倒在地上。菊芳拼命挣扎,扯着嗓子呼喊。惊起一群飞鸟,扑棱棱飞上了天空。
金福财走后,金秀兰背了个背篓,吆喝着院子里的几个女人去天井湾打猪草。她们有说有笑地往天井湾去了。远远地听见了菊芳的呼救,几个女人噤了声,慢慢地靠近,等着看场好戏。
菊芳的反抗激起了金福财的兽性,他开始粗暴的撕扯她的衣服,用耳光扇她的脸,用牙齿咬她的肩头.....菊芳也不示弱,撕心裂肺的呼叫,张牙舞爪的反抗。他的脸上、身上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抓痕。她在慌乱中摸到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他的面颊上,金福财捂着脸哀嚎的同时,菊芳失魂落魄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捂着被撕扯的稀烂的衣服,一只手提着几乎不能遮体的裤子,赤着脚哇哇怪叫着往家里跑去。
身后的树丛里,几双幸灾乐祸的眼睛追随着她的背影,远远的跟着她往回走,猪草也不打了。对于刚才上演的这一幕闹剧,几个女人意犹未尽。
菊芳的遭遇不仅没有得到大家的同情,到第二天反而变成了另外一个版本,丁菊芳和野男人躲在柴杷里偷情,让人家老婆逮到了,两个女人撕抓起来,衣裳裤子都抓烂了。时间地点说的有模有样,就是没说那个野男人是谁。她在屋里睡了两天,连一口水都没喝。第三天出门干活时,遭到全院子男女老少的白眼,最西头屋里的女人看见她出门,就阴阳怪气地叫到:“哎哟!不得了了,二嫂子快看,你家那头母猪发情了咧!逗得我家的公猪在猪圈里急得跳,赶明儿要是下了崽,你得给我一猪娃儿!”两个女人一边挤眉弄眼,一边有说有笑,对着猪圈里的两头猪指指点点。
金秀兰给仇潇打了电话,说她的母亲被一个男人欺负了,快回来看看。仇潇丢下手头的工作,赶紧往回跑。她一进门,菊芳就像见到救星似的,抱着女儿泣不成声。她安慰母亲,要报警抓那个恶人。金秀兰赶紧凑到跟前说:“潇潇,家丑不可外扬。你还是把你妈妈接到城里去住吧。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一个人住在这里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们后人脸上也没有光彩。你们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丑话好说不好听,闹大了对你们不好哇!”
仇潇也没经过事儿,听她二娘一说,想想也对。这样的丑事传出去,众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人。她帮母亲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把丁菊芳接走了。
8
仇孝江的婚礼定在腊月十八。十五这天,金秀兰老两口到仇潇家送喜讯,顺便和她商量,想把她母亲那间老房子和名下的土地买过来。
丁菊芳不卖。金秀兰改口要借她房子住两个月。禁不住她软磨硬泡,菊芳极不情愿地答应了。
回到仇家大院,金秀兰迫不及待打开菊芳的房门,把屋里屋外、仔仔细细翻了个遍,凡看上的东西都顺手拿走了。她出门看见门外的灯笼里装着100瓦的大灯泡,屋里各个房间也都换上了100瓦灯泡。金秀兰心疼的很,这么多灯,一亮就是半晚上,那要用多少度电呀?一度电就是一块钱哟。她皱着眉头望着那一个个闪闪发亮的灯泡出神,却突然想到了一个损人利己的鬼主意。
她让老公把副导线的一头剥开一截,用尖嘴钳把裸露的金属丝弯成两个小钩钩,直接挂在菊芳房里的开关上。眼见着自己家的百瓦大灯泡亮着,电表却在菊芳家那头转着。金秀兰仿佛看到了收电费的人正从菊芳的口袋里往外掏钱,她喜不自禁,进进出出都哼着小曲。
忙到夜里十二点多,全家人都乏了,准备熄了灯睡觉。金秀兰却不让熄灯,她说,亮着吧,亮它一个晚上。那灯笼红红的,多喜庆呀!
金秀兰喜滋滋地睡到菊芳的床上,还在盘算着怎样才能把这间房子弄到手。老虎借猪,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山村寒冬的深夜,在两盏高挂的红灯笼映衬下,显得静谧而安详。灯笼偶尔在风中左右摇摆,带动着临时牵搭的电线也跟着颤动。一只老鼠从楼板上掉下来,叮咚一声。它竖起两只小耳朵,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厨房里的案板上摆满了美味的菜肴,这个半夜偷嘴的贼竟然没有惊动屋内酣睡的人们。它可以大摇大摆地窜到案板上吃个肚儿圆了。
凌晨两点多,菊芳房里的开关上冒起了一股黑烟,片刻,一条幽蓝的火苗顺着电线慢慢地向前爬。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男人的惊呼划破了寒冬深夜的寂静。“不得了啦!着火啦!”这个男人惊慌得变了腔调。他赤着脚,只穿着一身薄薄的秋衣秋裤,从被子里爬起来,疯狂地往屋外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屋顶噼里啪啦的响声惊醒了他,睁眼一看,就见屋里的木板顶棚正燃烧着熊熊大火,被烧断的木块正在往下掉。他本能地钻出被窝,冲出房门,大声呼叫。
等他大惊失色地跑到院子里时,整个大院的十五间老房子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红红的火苗窜上房顶,上百年的木椽子,木檩子见火就着,火上房顶,借助风势迅速向两边蔓延。瞬间便犹如一条火龙盘桓在房顶上。
不断有人从屋里跑出来,鬼哭狼嚎一般惨叫:“哈了哇!不得了啦!快来人啦!”“救火啊!快救火啊!”“爹呀!娘啊!快出来呀!快跑啊!”
男人们还能意识到找工具接水,往房子上浇,女人和孩子们只会哭爹叫娘,垂首顿足。眼睁睁地看着火势越来越凶,扑救无望,众人都瘫软在地。
短短几分钟,整栋老宅已是火红一片,熊熊大火照亮了寂静的山谷和黑沉沉的夜空。所有人都像遭雷击一样呆立不动了。突然一个声音喊道:“清点一下人数,看看还有没有人没出来!”各家的男人机械地数人头。房屋燃烧时炸裂的声音淹没了女人们的哭泣和嚎叫声。
再过两天就要当新郎官的仇子江哭喊道:“我爹和妈还没出来呀!”仇孝海试图冲进火场,却被他媳妇死死抱住,“进不去了呀!你别去呀!”
全院男女老少总共三十六人,除了金秀兰老两口,其余人都从火海里逃了出来。
在这个寒冬腊月的深夜,这座阅尽人世沧桑百年老宅顷刻间化为灰烬......(7 54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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