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省职工作家协会延长油田采风系列—— 从定边到柳树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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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省职工作家协会延长油田采风系列—— 从定边到柳树塘

2011-12-05 13:05:46  ·   114次点击

                            和军校

 

定边是一个县,在陕北。柳树塘是一个树,在定边。
我没有走过定边。关于定边的印象,都来自道听途说。说:定边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说:定边苦不苦,每天要吃二两土,白天吃不够,晚上还要补;说:一个公园两只猴,一个警察看两头;说:炕筒里烧的羊粪蛋,锅里煮的洋芋蛋,炕上躺的红脸蛋;说:定边是个旱码头,一勺凉水换来两瓢油。等等。从延安去定边,一路高速。刚刚落过一场透雨,天空澄明,云白得像染过一样,草地汪绿着,随风卷着波浪,有活物点缀其中,白的是羊,黑的是牛。若隐若现的明长城挺立着往日的辉煌。拐下高速,当“定边”二字扑入眼帘时,我瞠目结舌,前眼的定边与传说中的定边大相径庭。秋庄稼无边无际地铺开去,并不见沙漠的踪迹,砍头柳队列一样横七竖八地站成一道道风景。楼房高耸着,道路宽阔着,小汽车来来往往,衣着时尚的姑娘们从商场里走出来,从超市里走出来,从幽静整洁的小区里走出来,走成了又一道风景。定边的羊羔肉有名,头一顿就吃羊羔肉,老板娘是个模样俊俏的女同志,她用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儿,用浓重的陕北口音喜滋滋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变化呀?全托了延长油田的福!定边的荞麦和洋芋同样有名,我想带一些回去。在农贸市场,一位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这样回答了我的问题:为啥看不见沙漠了?杜芳秀知道不?王志兰知道不?怪不得呢,告诉你,她们都是治沙英雄,人民大会堂里开过会,跟胡主席握过手,全世界有名,定边的今天她们功不可没。说句不吹牛的话,不来定边,不知道啥叫天翻地覆,不来定边,不知道啥叫旧貌换新颜。当然,咱不能说昧良心的话,最大的功臣还是延长油田!
又是延长油田!
在新华书店,我遇到了一位老者,胡须如霜,老花镜,中山装,他跟我攀谈起来:你说的没错儿,以前的定边确实是传说中的那副模样,定边的变化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似乎是一夜间的事儿,多亏了延长油田啊!
还是延长油田!

一个油田改变了一座县城,这是奇迹。延长油田定边采油厂就在定边县城,我决计去那里看看。我最先去的是厂史馆。在这里,我看到了一个采油大厂从无到有的发展历程,听到了高原娇子张林森“铺下身子为乡亲们办实事”的感人故事,听到了实干家郭永红“不能丢了劳模的脸”的感人故事,听到了企业精英贺安斌“以厂为家”的感人故事……在东仁沟采油队我眼界大开。党支部书记姓梁,关中人,板寸,长得墩实,少话,他带着我一一走过励志室、荣誉室、阅览室、党员活动室、手工艺展厅、职工之家,在这里,我看到了采油人的风采,还有采油人的精神。韭菜涧塘计量站是一个女子站,14朵金花把一个小站打理得就像她们年轻的脸庞一样清清爽爽光鲜靓丽招人喜爱。在东仁沟联合站和新安边采油队,我见识了什么是数字化管理,怎一个“先进”了得!我怀疑自己看到的都是“形象工程”,便心存不甘,我想去最偏僻的一个单井上看看,看一看采油人的真实生活。工会高副主席面露难色地说:算了吧。我问:为啥?高副主席回答:远,路不好。我说:走。

走出定边城,一路奔东,很快便是山的世界了,山前是山,山后还是山,山是土山,却不生草,亦不长树,没有光泽,没有生机。路是柏油路,“猎豹”俄尔哼哼唧唧地爬上去,俄尔疯了似的跌下去,俄尔甩到左边,俄尔甩到右边,我紧紧抓着扶手,手心沁出冷汗,去看司机,司机却是一脸淡定,轻松自如地拧着方向盘。车速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到了砂粒路上,带路的皮卡车呼啸而过,卷起一片土雾,遮天蔽日,落在挡风玻璃上,一片“啪啪”声。待土雾落下去,“猎豹”才缓缓启动,慌慌张张地咬住“皮卡”的土屁股,不咬紧行吗?满山都是岔路口,你知道要走哪一条?砂粒路的尽头是钻前路了,推土机的刀痕清晰可见,路面由大大小小的“坑”组成,大坑如筐,小坑似球,无规无则,深浅不一,我像是坐在了弹簧上,倏而脑袋撞了车顶,倏而脑袋撞了车玻璃,冷汗不知不觉浸透了我的内衣。突然,我看到了一幅油画,惊得我叫出了声。司机笑着做了解释。原来,这是一坡杏树,杏子摘了,叶子还汪着,秋风一染,便一树绿,一树黄,一树红了,像一幅硕大无朋的油画,大自然真是神奇啊!
这一架山恰似一根旱烟杆儿,两面是深不见底的沟,顺着“烟杆”趟过去,烟锅头头上有一座砖坯房,红砖白玻璃,还有一架抽油机。有一个采油工住在这里,他叫王宝红,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属大老虎,黑脸,白牙,38岁,但面相足有48。见到我们,王宝红满眼眼盛的都是喜悦,搓着一双大手问:吃咧没,我给你们擀面?又搓着一双大手说:渴了吧?我给你们泡茶。我们坐在院子里,一面喝茶,一面聊天。在王宝红不动声色的讲述中,我慢慢地走进了一个采油人的故事。

这个村叫柳树塘村。这口油井叫6410井。这儿离柳树塘村的村部有20多公里,要翻四架山,要趟三条河。虽然是一个村,但王宝红只去过村部一次,那是去年冬上,西北风叫得哇哇的,大雪封了山,采油队无法把菜送上山来。王宝红靠着几棵白菜和土豆熬冬。可是,盐却没有了,王宝红便去了村部,三步一滑,五步一跌,单趟用了三个半小时。村部毕竟是村部,有小卖部,有医疗站,有学校,还有会唱信天游的俏妹子,但王宝红没敢耽搁,他丢心不下他的油井,他强调说:油井要是耍了麻达,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王宝红的工作很简单,每天6点钟起床,量罐、报液量、填报表、打扫卫生……今天重复昨天,明天重复今天。但王宝红做得津津有味。做完这一切,王宝红就坐在山头上,咬一根旱烟袋,盯着东边,等着太阳爬山了。起初,天色灰蒙蒙的,渐渐就瓦蓝了,云格外的白,渐渐地飘起红雾,愈来愈浓,大太阳腾地一声冒尖儿了,慢慢地往上爬,往上爬,整个大太阳露出来了,鲜红如血,波澜壮阔,每每看到这里,王宝红的眼睛就湿润了。太阳走得极慢,看得久了,王宝红便闷了,把目光挪到通向山外的路口上,他多么希望猛然间从那儿转出一个人来,陪他说说话,骂他几句也行,打他几把掌也行,可是没有,6410井方圆5公里没有人烟。实在憋得不行了,王宝红头一仰,脖子一挺,放开喉咙唱上了信天游,看见天唱天:蓝瓦瓦的天上(哟)不见(那个)一片片云,老王我(哎哟哟)给谁话心思;看见山唱山:东山上(那个)唱歌(哎)西山上(那个)听,一曲一曲(哟)陪着我的妹子(呀)到三更;看见抽油机唱抽油机:亲个蛋蛋的抽油机(呀)欢欢地转,荒山(哟)野岭(哟)建(那个)家园……唱了一曲又一曲,肚子饿了,抬头一看,太阳果真走端了,王宝红就动手做饭了。刚来那阵子,王宝红不会做饭,但现在已经很老练了,王宝红对自己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王宝红又对自己说:哄天哄地不能哄肚子。王宝红喜欢吃面,要么是拉条子拌面,要么是炒面节儿,要么是烩面片儿。吃米饭的时候,王宝红会做一菜一汤,菜是酸辣土豆丝,或者是醋溜白菜,或者是西红柿炒鸡蛋,汤是榨菜肉丝汤,有时也会做菠菜粉丝汤。吃罢饭,把锅灶拾掇干净,王宝红就要看书学习了。王宝红的书桌上只有四本书:一本是《安全标准化管理制度汇编》,一本是《原油生产成本控制与管理》,一本是《让生命远离火灾》,一本是《延长油田定边采油厂制度汇编》。每一本书,王宝红看过好多遍了,可他还在看,一边看,一边作笔记,他知道,要把屋外的6410井侍候得健健康康,他就要把这四本书里的内容一口一口地嚼碎咽到肚子里,一丝一毫的马虎都不能有。看得眼睛疼了,王宝红就走出屋子,绕着油井转一圈儿,抽油机安然无恙。这时辰,王宝红要面对大山连做几遍第八套广播体操,直到脑门上挂上汗豆豆,他才会收手。做完了,低头一看,有几只蚂蚁在井场上跑得欢势,他嘴角浮起几丝笑纹,回屋里拿出一颗樟脑丸,在地上划一个圈儿,看着蚂蚁惊慌失措地圈圈里撞得“白墙”咚咚响。王宝红看得高兴,握着拳头喊加油。看得累了,额上的汗也落了下去,王宝红拂去地上的“白墙”,目送着蚂蚁回归自然。

天色渐渐地暗了,王宝红着手准备晚饭了。虽然当了十多年的采油工,王宝红还沿袭着老家的习惯,把吃晚饭叫做“喝汤”。“喝汤”很简单,熘两个馍头,搅个拌汤,汤汤水水热热乎乎地喝下去,发一身汗,肚子也饱了。王宝红的夜晚是漫长的,屋子里有一台大彩电,但王宝红不喜欢看电视,他想看采油人的故事,可电视上总不演采油人的故事,他就很失望,爽性不再看了。王宝红躺在床上想心事,想得最多的还是远在定边的那个家,想家里的那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媳妇,一个是他的女儿。女儿名叫王淑鹤,6年级,长得心疼,聪明伶俐,考试总在前几名。想到女儿,王宝红的脸上铺满笑纹,心头溢满喜悦和欣慰。想到媳妇,王宝红的心情就沉重起来,媳妇一个人在家里多不容易啊,家里家外一肩挑,既当娘,又当爸。王宝红一直给媳妇许愿说带她去榆林逛一逛,说了许多年,每年都要说许多回,可一回也没有去。王宝红每个月有5天的休息时间,这一回,他下决心要带媳妇逛一回榆林的,天气一日一日地凉了,就给媳妇买一件羊毛衫吧,大红色,看着喜庆。王宝红躺在床上,一只耳朵自始至终都支楞着,扑捉着“驴头”的声响。他熟悉“驴头”的旋转声,那怕丁点儿的异样,也逃不过他的耳朵。有一天夜里,王宝红突然惊醒了,因为他听到了异样的声响,一个蹦子蹿到井场,原来是一根玉米杆被风刮到了支架上,啪啪作响,尽管是一场虚惊,还是惊出王宝红一身的冷汗。
王宝红很自豪,他拍着胸脯说:不是吹的,自从咱到了6410,这口井就没耍过麻达,一回也没有。
王宝红很充实,他说:别看咱6410井山高路远,但延长油田的老总、副老总都来过,采油厂的厂长、书记、副厂长都来过,采油队、采油区的领导到咱这儿来就是家常便饭了,他们从来都不空着手来,吃的喝的全捎来了。
和王宝红握别后,“猎豹”又一次醉了似的在钻前路上摇晃开了,透过后窗玻璃,我看到王宝红一直跟着我们的车走,走。猛地一转弯,看不见王宝红了。
王宝红从来没有当过先进,也没有获得过任何荣誉,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采油工。
一路上,我想了许多,许多。
和军校,男,汉族,1963年生于陕西礼泉。1982年开始发表小说。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千万别说我爱你》,中短篇小说集《和军校小说选》、《人心朴实》、《一不小心》、《寻找一个人的一句话》,《石油人的家》,中篇小说《欣逢佳节》和《薛文化当官记》被天津电影制片厂和长春电影制片厂搬上银幕,作品多次被《新华文摘》、《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世界文学》、《语文报》、《中国文学》等转载,部分作品被介绍到了国外。曾获敦煌文艺奖、黄河文学奖、中华铁人文学奖、陕西省文学院奖等。现居西安,供职于长庆油田文联。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小说八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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