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职工文学网络征文】我们的外婆走了

【首届职工文学网络征文】我们的外婆走了

2015-01-02 23:20:09    604次点击               发布者:爱好文学       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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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外婆走了

何高峰

那是这个暖冬里最严寒的日子。

因为我们的外婆走了。

 一样的山路崎岖盘旋,一样的山谷空旷寂寥,一样的寒风呼啸着冲向半山腰上那几座孤零零的房子。可我知道,这次不同。

    外婆家的小院是山里最冷清和孤独的小院。一条羊肠小道默默地和不间歇地瞅着山上山下,终日里也没有几个人影;一条小溪日夜不停地叮咚着、流淌着,也只有满目的橡树、柏树为邻。外婆说急呀,有一个人影影瞅着也行呀!

  可是,外婆一辈子都在盼着的热热闹闹的日子,却在她已经告别了这个世界的时候来临了。

  在那一日,外婆家人声鼎沸,乐声四起,院里院外人头攒动,久违了的场面,都是哪里的人啊?!我想:这是在悼念、在送别一位老人,也是在制造一种声音吧,好让这些房前屋后四季生长着的树们,更深地、也更清楚地记住一位老人。因为外婆并没有走,没有离开它们,外婆的坟就在屋后的树荫里,愿它们继续着曾经的风雨历程,和外婆一块地老天荒,年年岁岁。

    在这个世界上,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和外婆一样缠足的老人。外婆的出生地就在对面的半山坡上,极目远眺,一声吆喝,扯着嗓子去喊去叫,可以听见裹着山风的、似天籁之音、似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声音在整个山谷回荡、回响和飘荡。下了一座山,又上了一座山,显然,依外婆喜动不喜静,生性爱热闹好表达的性格,她是怎么也不愿意生在山里又嫁在山里的。“都是命啊!”外婆说,可命是什么呢?也许命就是一种注定吧,人是渺小的、无奈的、无力无助的。可惜命运就这样安排,让她把遗憾、把不甘和不情愿时常挂在嘴边。“还是你们川里好呀,人多路又宽,我想说句话都没有人呢!”于是,外婆就这样以一双小脚几十年不变地丈量着故乡的山山岭岭,沟沟岔岔。也难怪,小时候和外婆一块赶路,平路也罢,山路也罢,我总是走着走着,就和小脚的外婆有了距离。外婆说:“没见过一个孩子家还不如我这老婆子。”现在想来,外婆一双小脚飞快地挪动里,该有多少委屈啊,也正是在这总也走不出的大山里,让外婆的小脚“大步”起来。

  平淡无奇的生活,没有多少大事,没有多少喜也没有多少悲,我已经不知道我这个中年男子的眼里是否还会有泪水荡漾。可是,面对着静静地躺在棺材里的外婆,我先是有泪溢出,渐渐地,抽泣着,不能自已了。

从小到大,去外婆家多是行色匆匆,没记得住过多少时日,但5岁那年是个例外。大约是秋天吧,是我在外婆家住得最长的时间。外婆家的房子有一个后门,出了后门拾级而上,有一个梯田似的小平台。许多记忆都模糊了,但我清楚地记得在暖洋洋的太阳底下,我就坐在那个小平台上,手里拿着一根木条,护卫着眼前席子上、树枝上和屋后墙上那一串串、一片片红红的柿饼,不让鸡呀鸟呀的来食。我的工作得到了外婆的夸奖,夸奖我忠于职守,坚守岗位,有别于其他孩子,不胡乱跑,不去玩。记得外婆给我下细挂面吃,是逢年过节也难得吃上一次的好饭、“挂面饭”。

山里的秋天,湛蓝的天空愈见高远了,红的绿的蓝的黄的紫的,大自然的各种色彩似肆意涂抹又和谐安祥成熟沉稳,而不时掠过的鸟儿一声或者几声鸣唱,更像是从山背后或者更遥远的地方传来,给人一种空旷和寂寥。有时候,坐着坐着,我就有了一种孤独和寂寞,大约就是在这种时候吧,恍恍惚惚的,我的脊背后面似乎窸窸窣窣的,我心一紧,鼓足勇气蓦然回头,原来是外婆呢。外婆笑笑的,两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挂面,正一步一步,迈着那双小脚,小心翼翼地,跨着台阶呢。我喜出望外,赶忙跑了过去。“甭急,烙人哩,烙人哩。”外婆边说边取开我的小手,并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来,铺在我手里,然后才将碗放在上面。我一下子就陶醉在这突如其来的美食里,外婆说:“烧人哩,烧人哩,别烫着了,慢慢来。”我看了外婆一眼,一笑,可倏忽又狼吞虎咽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一碗挂面就没了,我这才想起外婆,才抬起头来,一瞅,外婆正一动不动地、抿着嘴笑笑地、好安祥地看我呢。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外婆说:“瞧,咱峰儿的脸都红了,像红红的柿饼呢……”

  终于要走了,外婆依依不舍地擦着眼泪,说我乖,我很听话,可是留不住啊!

  小时候到外婆家,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是给外婆说古经。我的古经先是源于奶奶,以后更多的是一个表叔。表叔读初中时,有段时间就住在我家,多少个夜晚,我都在表叔的古经里进入梦乡。

  山里的夜晚到处阴森森静悄悄的。外婆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杏树,屋里还没有掌灯,一阵又一阵的山风掠过,让山里的夏夜凉爽惬意。一家人正在杏树下面听我说古经呢。大家都说我说得好,外婆更是赞不绝口,说我要是能一直在他们家,她就能经常听古经了,也不心慌了。古经里当然少不了狼虫虎豹妖魔鬼怪之类的情节,在这漆黑的夜里,有时候我便有些害怕了。外婆大约首先感觉到了,她让我坐在她怀里,轻轻地搂着我、抚摸着我,于是我又一如既往地表演下去。我的古经表演,赢得了外婆一家人的赞誉,也满足了我小小年纪的自豪。我也少不了外婆给的柿饼、核桃什么的奖励。

  外婆总有说不完的话,无论是小时候,还是以后工作了,成家了,每次到外婆家,外婆总要问长问短,问我的生活,问我的学习,问我的工作,问我的家庭,她似乎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感兴趣,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常常在我的叙述里,外婆微微地笑着,把幸福挂在脸上,好一副自得的样子。

  有一年,我妻子给外婆做了一件上衣,从此,外婆的激动和赞赏多少年都在持续着、不变着。逢人便说,这是她大外孙媳子给她做的衣裳。外婆说,我从小懂事,不惹大人生气,我母亲总是给她说我乖。现在成家了,妻子也和我一样,明白事理,孝敬老人。其实,工作以后,去外婆家愈见少了,我常常都心存愧疚,可老人就是这样容易满足啊!

  想来已经有12年了。12年前那个满目葱绿的夏天,我在这里送走了外公,他就长眠在屋后的那座坟茔里。12年后的冬天,我又在这里为外婆送行。一切恍在昨日。相同的地方,相同的归宿,哭也好,笑也好,就这样一把黄土,一如我们每一个人。

外婆晚年皈依基督教,每周都要去十几里外的地方做礼拜。外婆是虔诚的,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一双小脚多少年如一日,不知疲倦、不怕山高路险地行进着、行进着,也许只有在那里,她是快乐的,充实的,无忧无虑和不再心慌的。外婆的葬礼也一改农村的传统习俗,一切都按基督教的仪式,简朴而热烈,简单而隆重。

我当然知道,85岁高龄的外婆是去天堂了,是好事啊!可是,从此,外婆只是一个概念了,只有一个符号了,一个回忆了,一页历史就这样结束了。往事如烟,物是人非,唯余伤悲……

(陕西省商洛市地方志办公室 何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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