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职工文学网络征文】千年读书梦

【首届职工文学网络征文】千年读书梦

2015-01-11 18:21:56    579次点击               发布者:英才学校梁新会       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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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读书梦
           (一)曾祖父和土匪的故事
仁先生赶着驴车刚一拐进村口,围在大槐树下的众人便像看见了救星一般,飞奔过来大呼:不得了了,堡长的奶干儿叫土匪给绑了……
堡长来了,让路让路……仁先生呀!你回来得正好!你可得救老夫一命!你识文断字,快看看土匪这信上写的啥?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堡长和他的小老婆哭倒在了我的曾祖父——仁先生的脚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的曾祖父来不及回家看上曾祖母一面,也想不到放下褡裢——那里边是他教了一年私塾的束脩,更没有考虑到卸下自家驴车,让堡长给他派辆上档次的马车就上路了。
我的曾祖父当年一定是把自己幻想成了舌战群儒的诸葛亮,或者是临危受命的钦差大臣。他大义凛然地接过了土匪的书信,在全村老少爷们惊恐万状的目光中,昂首阔步地驾起毛驴车车奔向土匪窝。
闻讯赶来的曾祖母,对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尘土,哭晕在地。土匪窝,就不是人去的地方……仁先生,是啥人,是戏文里面的张良……反应过来的村民们窃窃私语着。
这一夜,我的曾祖母带着四个子女蜷缩在土炕上,瑟瑟发抖。堡长家厚实的松木炮楼门关得死死的,看家护院的大黄狗叫了一夜,手持猎枪的家丁们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黎明时分,我的曾祖母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她凭着本能推开四个子女,暗叫一声:土匪来了,快逃命。四个孩子眨眼间不见了踪影,我的曾祖母抓起一把炉灰,胡乱涂抹在脸上,像活鬼在世一样,准备去开头门。
“哐啷”一声,两扇薄桐木板凑活而成的头门,仿佛弱不禁风的秀才被虎背熊腰的壮汉一拳击倒——四分五裂,碎成一地。随之应声倒下的,还有我那浑身如筛糠般乱战的曾祖母。
土匪牵走了一头牛,两只羊,一口猪……土匪洗劫后的家,就像一场洪水冲刷过的河滩——一无所有。当然,除了饥饿的曾祖母和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以外。
仁先生绝对想不到,自己和土匪头子推杯换盏时,堡长先天不足的儿子,在牛棚里已经气息奄奄。工于心计的堡长绝对不会为一具僵冷的尸体,支付一文赎金。土匪岂能善罢甘休,为了息事宁人,曾祖父只好舍小家保大家。
还好,土匪没有为难仁先生,没有祸害村里其他人,也没有扔下一把火赶尽杀绝……善良的村民,阿Q般地自我安慰着。
乱世之中,百姓如蝼蚁般苟且偷生。像这样的抢劫案,在赤县神州的每一个无名村庄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即便是血流成河,也不会有父母官过问一句。
多年之后,当我背上书包,走进校门,父亲指着校园里的一块石碑郑重告诉我:你曾祖父的故事就刻在这面石碑上。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你曾祖父可看着你呢。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渐渐地,我从师长们的赞叹声中,知道了我的曾祖父——晚清秀才仁先生是辛亥革命后开风气之先者,是家乡兴教办学第一人,是名噪一时的梁树乔老师。
 
(二)历史长河中的拉纤者
 时间走到了二十一世纪,我已经参加工作多年,我的父辈们大都已经退休,安享晚年。二伯父却提出要为去世二十多年的爷爷奶奶立碑。
按照家乡的习俗,一般是有一定影响和地位的人才给立碑。我家祖辈只有曾祖父立了碑。我的爷爷奶奶,一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个是一辈子围着锅台转的小脚老太。两个普普通通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要为他们立碑,似乎有点勉强。二伯父却坚持一定要在建国六十周年为爷爷奶奶立碑,并特意嘱咐父亲一定要写好碑文,让后世子孙莫忘先辈所受的苦难,好好珍惜今天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我一直搞不懂爷爷作为大名鼎鼎的仁先生的儿子,怎么能不识字呢?每次问起父亲,父亲总是感慨地说:“日子难过呀!旧社会里能上学的农家子弟简直是凤毛麟角。你曾祖父也不是偏心,只是日子实在太艰难了,家里只能供得起一个孩子读书。你爷爷生性忠厚,从未进过一天学堂,一辈子务农。”
自己没有上过学,说什么也要让孩子们上几天学。这简直成了爷爷奶奶的心病。到了父亲“彦”字辈,爷爷奶奶省吃俭用,历尽艰辛硬是让四个儿子全部进了几年学堂,这在当时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为了供养四个儿子上学,爷爷奶奶遭的罪常人难以想象,受的苦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艰难的生活,促使大伯父、二伯父先后走上了革命道路。
我的两个姑姑不仅没上过一天学,而且因病无钱医治早早夭折。所以,爷爷奶奶格外疼爱我,他们去世时,我刚刚上小学,他们一再叮嘱父母日子再难过也要供我上学。为此,父亲特意为我更名,把新慧改成了新会,表明新社会里,男女平等,女娃和男娃一样能读书识字。我当时懵懂无知,对此并不知情。后来,经常有人对我的名字很好奇,我才知道父亲为我改名的深意。
父亲出生于1946年,基本上算是共和国的同龄人,也是爷爷奶奶最小的儿子,比大伯父小二十多岁,大伯母过门后,父亲才出生。(这在今天像个笑话,在过去却司空见惯。)可那时侯刚解放,家里还是很穷。父亲到了十岁才开始上学,学校离家远,每天要走很远的路。每年春秋两料青黄不接时,奶奶就用南瓜干、野菜或是新摘的玉米连着芯芯磨成片,放在锅里烤一烤让大家充饥。就是这样的干粮,每顿也只能吃一个,且不能保证每顿都有。父亲并不介意这些,只要有学上,吃什么苦他都愿意。可是中学毕业后,“文化大革命”已经愈演愈烈。父亲求学无门,只好进了工厂。我上学以后,成绩出类拔萃,父亲便把他未尽的心愿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对我要求非常严格。我们“新”字辈不负众望,十二个孩子八个考上了大中专院校,在方圆百里传为美谈。爷爷奶奶若地下有知,一定会含笑九泉。
父亲对我说:“你赶上了好时光,可一定要好好把握。旧社会女娃几乎就不可能上学,长到六七岁就开始帮大人做饭洗衣,再大一点儿就要缠脚,要不然就嫁不出去。你奶奶,一个走路都不太稳当的小脚女人,用石磨磨一次面要忙上半天,累得双脚疼得下不了地,磨出的面也只够全家人吃三五天。哪像现在有了电动磨面机,一按电钮就磨出一大堆面……可惜呀!老人们受了一辈子的苦,却没享上一天福!要是他们知道改革开放三十年后,社会能变得这么好——种地不用纳粮,上学不交学费,看病还有新合疗,该有多好呀!”父亲说到伤心处,情不自禁泪水涟涟。我听后百感交集,想起自己上学时一直梦想着当作家,如今却碌碌无为,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父亲与伯父们每天电话不断,立碑的事情进展很快,连碑文也酝酿好了。父亲在碑文中写到:双亲终生以农为业,耕耘不辍、纺织不倦,和亿万旧时中国农民一样吃苦耐劳、勤俭持家,是历史长河中的拉纤者,也是苦难生话的推动者。在人生的洪流中,他们逆水行舟,含辛茹苦仍希翼灿烂未来;穷且益坚,忍辱负重亦不忘奋发图强。落木萧萧下,长江滚滚来。看弹指一挥间,六十年巨变天翻地覆;感千百万年来,亿万民大同梦想成真。轸念逝者,汲取智慧的力量;感召生者,秉承先辈的遗愿。在你们足迹的指引下,子孙后代们将走得更好更远……
   
                       (三)翰墨飘香的散文集
给爷爷奶奶立完碑,我们随后参观了中学校园,站在曾祖父的石碑前,二伯父自然而然地讲起了曾祖父的逸闻趣事。我的心开始莫名地悸动。
这里是我们家族几代人学习工作过的地方,也是我少年时代努力奋斗、收获荣誉和掌声最多的地方。我想起曾祖父曾在这里手执教鞭,引经据典明辨善恶;父亲曾在这里文思泉涌,出口成章令人称奇;又想起自己当年被师长们称为“天才女孩”,如今随波逐流,内心十分不安……
父亲指着崭新的教学楼,讲完自己求学的艰难,又说起我上中学时,学校没有食堂,顿顿吃开水泡馍,他一到休假便来给我送饭的往事。我苦笑几声,内心却汹涌澎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丢失了少年时代的梦想,我忘记了艰苦奋斗的精神,我满足于写几篇通讯报道,我沾沾自喜,迷失在大家的赞扬声中……
身旁走过几位学生,他们拿着饭盒,准备去学生餐厅吃饭。听说他们每天都有午餐补助,父亲叫住几个学生询问此事,他们很自豪地说:“当然有了。”父亲感慨地说:“生逢盛世。你们真有福气,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报效祖国!”学生们答应着走远了。二伯父激动地说:“社会好了,老百姓才会有好日子。咱先人教了一辈子书,最大的梦想就是想让普天下的穷孩子都能上起学。旧社会办不到的事情,现在办到了。”
曾祖父一个人渴望的事情,在几代人的努力之下终于梦想成真了。这是社会的力量,是社会的进步,更是老百姓的福音。二伯父和父亲,背着手微低着头,在校园里并肩而行,喁喁私语。我突然想起一个更古老的传说,我们的祖先来自于山西大槐树下,那是个崇尚读书、举人辈出、名相荟萃的地方。祖先们是被反剪着双手绑成一行,被抽打着颔首弯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故土的。强权和灾害压弯了他们的脊梁,却没有浇灭他们顽强的生命力。他们随遇而安,开荒种地,兴建了一个又一个有大槐树和琅琅书声的村庄。我开始重新思考这些古老的传说,思考我们这个苦难家族执着于读书求学的历史渊源,思考普通人读书识字的终极意义……
也许,八百年前,当我们的祖先背井离乡,四处飘零时,我们就注定了要在风雨中跋涉,注定了要在寻觅中发现乐土,注定了要在苦难中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也许,冥冥之中,一种叫书生意气的精神已经在我们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一种异样的血统流淌在了我们身上,一种不屈不挠的意志已经注入了我们的灵魂。也许,命中注定,我们感时伤怀,悲天悯人,敏感脆弱……
纷繁的意象在夜色中妩媚动人,璀璨的文字在我的笔端翩翩起舞,灵感就像潺潺的清泉在山间汩汩流淌,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快感围绕着我——三年后,我的散文集《静日玉生香》诞生了!
我的新书出版以后,父亲格外高兴,清明给祖先上坟时,居然带着我的书。许多亲朋好友纷纷前来向父亲道喜,父亲摆出一副有其父必有其女的架势,在我看来十分可笑。父亲却说出书立说,教化民众是读书人最大的梦想,你开了一个好头,值得庆贺!闻听此言,我惭愧不已,我那“豆腐三碗,三碗豆腐”的文字哪里担当起得起这些呢?再想想自己蹉跎岁月,已错失了大把时光,能赶上来吗?父亲鼓励我不能妄自菲薄,一定要快马加鞭,奋起直追才是。我也暗暗告诫自己,只要坚持多读多写,总有梦想成真的一天。
令人欣慰的是我的散文集受到了很多人的喜爱,我也机缘凑巧有幸成为了一名教师。每当我走上三尺讲台,我就想起曾祖父当年呕心沥血创办新式学堂的往事。生活以一种全新的姿态拥抱着我,梦想似乎就在前方向我招手。每天清晨,我迎着朝阳走向学校,兢兢业业,教书育人;夜晚,我怀揣梦想苦读诗书,勤勤勉勉,笔耕不辍。
谁料想,人生无常,我的长篇小说还没有来得及出版,年底父亲却已溘然长逝。想起自己以前虚度光阴,我便异常后悔,明知道父亲对我寄予如此厚望,我为何不早早地幡然醒悟呢?父亲入殓时,母亲叮嘱我把我的书放在父亲手边,好让父亲多看几眼。我边取书边痛哭,伤心欲绝。
父亲,安息吧!女儿已经带着梦想上路,一生一世,永不言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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