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      花

王吉庆

题记：春天的故事太短太短，短得会让人无法置信，甚至害怕，然后患失患得。在春季里迎接一个结束和另一个开始。

                              一
    认识大奎是前年春天的时候。

那天，由于工作的调整，我被调整到煤矿采区上班，具体负责四号和五号矿井的煤矿计量、安全等工作，传达室的老张让我先到矿工宿舍看看，说这几号矿井的工人都住这，老张告诉我，其他的矿工都下矿井了，只有四号井上晚班的几个工人在，我们来到宿舍区，有两三个在外面洗衣服，我问：就你们几个？一位矿工说，还有呢，他们几个都在宿舍里，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有一间门开着，里面有四五个人，正围在一起，嘻嘻哈哈，很是热闹。当我和老张来到门口的时候，他们都站了起来。这时，老张向他们介绍，这是新调到我们矿区管理采矿计量和安全的小王，听老张这么一说，当时被大家围在中间的那位小伙子，迅速上前来和我握手，彬彬有礼地微笑、点头，连连说着：谢谢，谢谢，还望以后多多关照，多多关照。老张继而又向我介绍说，他叫大奎，是四号矿井一组组长，是前年来的。接着大伙纷纷说，是的、是的，他还是我们的开心果呢，有一肚子的歌，我们还送他一个外号叫他情歌王子呢。

是吗？我也特喜欢听，能唱首听听吗？我说。

是啊。刚才你看到我们围着他，就是让他给我们教唱呢！大伙说。奎哥，唱段给这位领导听听。大伙这么一说，我真是脸红，哪里是什么领导啊，就一个矿井管理员，还能得到这样的礼遇，自觉有些汗颜。

也许大奎看到了我的心理，说，好，好，好，我唱一曲，献丑了。

“上河涨水下河满／河里飘个打鱼船／打得大鱼街上卖／打得小鱼下酒喝／山河涨水下河漂／船上靓妹多俊俏／青山绿水看不够／山妹子就在画中游／山连水来水连山／下了小船还上山／三月桃花红如粉／山上美景看不完／下了小船登高坡／俊男靓女就是多／看完美景不过瘾／再与靓女对山歌。”

奎哥，又在想你的桃花了不是，那首歌里都离不开桃花。

哈哈哈……矿工们一阵大笑，大奎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

我仔细一打量，这面孔还真挺熟悉，要不什么时候在那见过，我努力翻找着记忆的箱子。哦，是的，的确是见过。

若那是去年一个春天的周末，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天气。满园子的桃花已经全开了，粉红粉红的，像少女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迷人，一阵性沁人肺腑的香味扑鼻而来，更是醉人。我和女朋友云一起在那片桃园闲情有致的度步（哦，早不是什么女朋友了，因为嫌我是煤黑子，早已分手了。）。突然发现前面的一棵桃树下，有一位小伙子手中折下一枝桃花，先是放在鼻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接着又放在唇边慢慢地亲吻。像是在吻一个柔情的女子，深情极了，我不想打扰他的兴致，绕道走开了。他不就是面前的这个大奎吗。没错，就是他。

“你有女朋友吗？”不知为什么，我冒昧问了一句。
“没有。”

“奎哥骗人的，它有呢”，“有就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桃花就来就是我的老婆了”大伙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大奎有点不好意思了，连连说，别听他们的，真的没有。

我没有再问了，半信半疑。

心想，怎么在这儿，你随便一问，就有那么多男青年都没有女朋友呢，不由得心里难受起来。

                             二

    我们没有过多的交谈。我们原本素不相识，可一见面却又是那样的融洽。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我一直在默默地想着想着，是一见钟情？还是同病相怜？

大奎，他给我的印象最深。他活泼开朗，智慧聪明，热情和群，还绝对是一个纯情的男人。

是的。他和工友们打得很是热火，很像是亲兄弟。一定是他不知不觉中在工友中间提起自己的一些秘密，要不工友们都知道呢？矿工说的桃花是谁呢？

我在心中勾画着这位桃花，她一定是一位，美丽漂亮迷人，而且能让小伙子动心的窈窕淑女，它不仅仅有乡村少女的纯朴，更会像城里女孩那样俊俏秀丽。

真是杞人忧天，自己的老婆都守不住，怎么还有心去想这些呢？自己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去年，云与自己分手了，桃花开放的时候，我没有兴致去那片桃园。大奎去了吗？我在想。

今年的桃花又快开了，我还会去桃花园吗？能否有一个我心中的天使和我一起在那桃花盛开的时候，去尽情地享受着鸟语花香的季节吗？我不得所知。大奎会去吗？要不我去约大奎一起去那片桃园吧。

……

不知什么时候我回去的。

晚上我做了一个奇妙的梦，满园的桃花开了，我刚到桃园边上，一位漂亮的青春美少女，向我款款走来，我急忙的伸出手，两个人的手自然的牵在了一起，走向园子的深处，桃花园是那样的大，无边无际，走着走着，看见了大奎，那美丽的少女就挣脱了我的手，然后拉着大奎的手，又拧过头，向我挥挥手，笑呵呵地走向园子更深处，等我愣过神来，他们俩早已不见了踪影。

醒后才知道原来是一个梦。

我好想找个适当的机会与大奎聊聊。

                                 三

不久，我被调到矿部去了。

到矿部快一年的时间了，由于工作的关系，一直没有机会去矿山。
花开花落，冬去春来，不知为什么我还一直惦记着阿奎。

暖流融化了大地的冻土，泥土开始松散起来，沉睡了一个冬季的山野开始苏醒，宣告春天来了。

春天，山野的春天。最先是朝阳的山坡慢慢解冻，露出它那黄黑色的地皮，接着满山遍野就跟着苏醒过来，在雨水的滋润下，草根渐渐掀开那往日的草渣烂叶，奋力地长出土面，树木吸足地下的水分，枝条开始柔软起来，我第一个感受到春天的来临。

是的，我原来所在的矿区那片桃林，也一定苏醒了。
我决定等桃花开放的时候，去趟矿区，去我管理的那几号矿井，去看看阿奎。

那天深夜，矿部领导突然打来电话，通知我第二天去矿区，没说去做什么。我一夜没睡着，很是兴奋，正愁没机会，没想到机会却来得如此快。
然而，当第二天一大早来到矿部的时候，得到的却是一个伤感的消息，矿部领导说，矿区四号井出事了，让我一块去处理有关事情。

来到矿上，一了解情况，一个我最不愿看到的现实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大奎因救两名工友，工友得救了，他却被塌方埋在了井下……

经过一天一夜的奋战，阿奎的尸体才被挖出来。
后来，我们在整理大奎的遗物的时候，在他床铺被褥底下发现有一个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封未寄出的信和一张六寸的女子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眉目清秀，端庄朴素的少女，既有农家姑娘质朴，又不缺少城市姑娘的美丽，在照片的背面写着两项清晰秀气的留言。
     阿哥：
         要不是在春天桃园的不期相遇
         就不会有满园桃花的为你而开
                            桃花赠

一看留言，不用推测就知道那是桃花写的，那照片上的她，一定就是我一直在想像的那位桃花。

接着我又看了那封信，信是大奎写给桃花的，内容是这样的。
桃花：

你好，对不起，我一直躲避你，可我却一直在想念着你。
自从那次桃园中，我们的不期相遇，我从内心就喜欢上了你，可是我又不敢勇敢地去做，我不敢想象以后会怎么发展。说实在的，我是一个孤儿，没有一个象样子的家，也因此才不敢有那种奢望，我还是把这种爱藏在心底，没向你说过，我想你会理解的。不仅这些，我现在的职业是一种高危职业，如果有个什么事，会给你带来不幸和伤痛的，从这个方面来看，你父母的反对是对的。

因此，我决定……

一封没有写完的信，夹在笔记本里，信纸有点发黄，看上去不会是最近写的，看样子是他写不下去，就阁下了。

那位桃花是哪里人，我们无从知道，也无法通知到她。我们通知了他所在的乡村。村上来了两个村干部，他们也不知道桃花是谁。阿奎的家乡离这很远，后征得其村干部的同意，就将大奎的遗体安葬在这里。我选择了一个美丽的地方，那个每年都有桃花盛开的桃树涯。

                             四

细雨霏霏，无声无息。不觉间，已是阳春三月，是的，三月了，我没有时间去踏青，去用脚步来丈量春天的长度。
故事发生的太突然，会让人产生幻觉。

那个早晨，在阳光相思的光线里，那株桃花开放在尘埃里。此刻，心里有许多感动，悄悄的流进眼睛，又悄悄的流出来。多久的轮回才能有次心动？天无语树无语人无语……
    矿部办公室的小李跑来告诉我，说有一位青年女子，领导让我接待一下。

来到矿部接待室一看，哦，怎么是她。是她，没错就是她，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就是显得憔悴和疲惫了些。

我握着她的手说，你就是桃花？

她点点头。我正准备向她解释，还没等我说什么。

她就先开口了：一切我都知道了，大奎是好样的，他是为救别人才牺牲的，他去得光荣。

看得出，她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的那种痛苦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她坚持要到大奎的坟地去看看。

我领着她去了矿区安葬大奎的地方。
在一阵痛哭之后，她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搭着黑纱的相框，是大奎的遗像，靠在墓碑上，又掏出四个盘子摆在坟前，装满柿饼、蜜枣、黑桃、薯条。嘴里叨念着，奎哥，这几年，一直不知你在哪里，我不能来看你，你去得太匆忙，我来晚了，原谅吧。我给你带来了这些家乡的土特产，都是你爱吃的……

说着，泪水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良久，她站起身来，双手捧着大奎的相框，缓缓的走进桃树林，慢慢的，慢慢的在桃花从中前行，像牵着情人的手，款款而去。走了好久好久，最后又折下两枝桃花，插在大奎的坟墓上，禀告道：奎哥，安息吧！冬季我又来，给你的墓前栽上几株桃树，让每年都有为你而开的桃花。
……

第二天，她走的时候，我把大奎的遗物、工资和矿上给的赔赏款交给桃花。

她说：遗物我带走，这些钱我不会要，我代表大奎将他捐给这里的见义勇为基金会，就请你们代捐吧，谢谢！

我说不出什么，心里只有无限的敬佩。

                              五

送别的时候，我将那封未写完的信交给了桃花。

那张动人的照片，我偷偷的留下了。久久地望着她那远去的身影，眼前到处都是一片桃花，我迷失在桃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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