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文明中午下班回到家里，见爱人小薇穿着薄如蝉翼的翠绿色连衣裙，两手提着下摆，在穿衣镜前踮着脚尖转动，侧身看着自己的倩影。她见雷文明回来，就笑着问：“怎么样？漂亮吗？”雷文明本来美滋滋的，突然感到一股无名之火直窜脑际，不耐烦地说：“这不是去年的旧衣服吗？怎么想起现在穿，还臭美什么？”

小薇停止转动，看着雷文明。他可从来不是这样，今天怎么了？笑着问：“怎么了？像吃了炸药？谁惹你不高兴了？”

雷文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笑着说：“没什么，这不是常强去年送给你的吗？很合体，就是太薄，浑身都露着，给谁看。”

“你说给谁看？家里还有谁？今天突然变热，我回来想换件衣服，打开柜子看见它，就穿上了。真凉快。”

小薇系了个围裙，到厨房做饭去了。雷文明坐在沙发上看午间半小时。

雷文明代理县长快一年了，原来想今年人代会上可以正式选成县长，可他也说不清什么原因，没有弄成。现在的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常强和他、小薇是大学同班同学，他问过几次，每次都说快了，要他耐心的等待。几次到常强家，无论送什么东西，都被他臭骂一顿，“我们是同学，你这是干什么？我心再黑，也不敢吃你的？”今天快下班时，常强打电话告诉他，最近市委要定一批县级领导，要他做好准备。他本来很高兴，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小薇，让她也高兴高兴，可一进门，看见小薇穿着常强送的能看清内衣的连衣裙，就不由得恼怒。

小薇很快做好了饭。现在科技真发达，上班前小薇把米饭闷上，调好时间，到时自动启动，下班刚熟。小薇只是烧两个菜，做个汤。雷文明当副县长时，本来准备雇个保姆，小薇拒绝了，虽然自己也是科长，但工作不是很忙，下班可以早走那么十分八分，再说自己做饭，也是一种休息，是对生活的一种调剂。雷文明没有坚持，有时两人一起进门，就一起做饭，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去年秋季女儿到市里上了初中以后，他们吃饭时间不那么紧了，雷文明就慢慢开始不帮助小薇做饭了，但他坚持饭后洗锅，免得一吃就睡，特别是中午。

午休对雷文明很重要，他一般晚上睡得很迟，中午哪怕睡上几分钟，下午就可精神饱满的工作，否则整个下午都会萎靡不振。多年养成的习惯，中午雷文明头一挨枕头，马上就可发出匀称的鼾声。可今天不知怎么了，他翻来覆去半天睡不着。小薇本已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可听见雷文明睡下坐起，坐起又睡下，就靠近雷文明，扳着他的肩膀，“怎么了？有什么事？”

雷文明侧转身，看着小薇，把接到常强电话的事说了一遍。小薇笑着说：“这是好事，有什么可烦的？你接待过考察又不是头一次，睡觉吧。”

“怕没那么简单。我问常强需要准备什么，他又不说，常委会上的内容又不愿多透漏。现在我真不知该怎办？”

“我想常强会帮咱们的，不然他可以不打电话告诉咱们。”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他又说，好好准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千万别错过机会。可我问他如何准备，他又哼哼哈哈，不可明言。”

小薇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就安慰说：“先睡觉吧，再想想。”就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小薇上大学时，是公认的校花，一米七零的个子，在女生中很是突出，一头飘逸的长发瀑布一般，校园里远远的同学都可认出她。虽然她出生在陕北山区，可皮肤嫩白，瓜子型的脸配上合理的五官，让人挑不出毛病。虽然她的衣服很旧，常是那几件倒着穿，可总是那么得体。大一时就有不少男同学向她献殷勤，她总是礼貌地拒绝。雷文明、常强在大学也是男生中的佼佼者，不光人长得帅，他们二人的学习成绩，工作能力都是一流的。他们二人几乎是同时向小薇发起进攻的，当时还很是小薇犯难，无法在二人中取舍。和她要好的几个女生商量，她们笑着说，抓阄，你挑的剩下的介绍给我们。当时三人关系是等边三角形。毕业前夕，小薇选择了雷文明，因为他们二人同时来自陕北，同时分回陕北的可能性很大。常强得知消息后，还请小薇和雷文明小聚了一次，向他二人表示衷心的祝贺。去年秋天，常强从陕南调到陕北，任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他在第一时间通知了雷文明和小薇。老同学见面自然高兴，隔三差五，就聚一聚，他们在一起不多喝酒，但无酒不成席，多少还是喝一点，酒后总开一点不咸不淡的玩笑。常强常说，他是雷文明的手下败将，这辈子永远比不上雷文明。如果小薇在场还会问为什么不选择他，小薇就笑着说：下次选择你，然后大家都是哈哈一笑。

小薇听见雷文明发出轻微的鼾声，长出一口气，心想雷文明这个县长怎么这么难？轻轻转过身睡去。

雷文明看见街上有那么多人向西街跑去，说是在竞争县长。市委组织部来人在县委宾馆，要求竞争者要跑过西街大桥，顺着迎宾路河堤，在中心街红绿灯下领到号码牌，穿过护城河，沿着河堤南岸，谁先到达县委宾馆，谁为县长。说是这样可以考察当事人的体能，可以为党好好工作。雷文明很生气，觉得这简直是胡闹，是儿戏。前面有那么多人，自己的县长就这样泡汤了。雷文明看见旁边放一辆自行车，他就骑着向西奔去，暗暗想，只说谁先到，没说只准跑，这就是人的智商高低。他很快超过所有竞争者，遥遥领先。他已看到宾馆大门，县长非他莫属。就在他高兴时，听见汽车鸣笛声，习惯性地向右边靠了靠，一辆汽车擦身而过，竟是他的司机小张，向他做了个鬼脸，向宾馆冲去。雷文明急得浑身大汗，想说话又说不出来，打手势要小张停下，这个平时比儿子都听话的小张，竟然不理他。

“怎么了？文明，快醒醒。”小薇摇着全身湿透的雷文明。

雷文明：“完了，这下全完了。”他还沉浸在梦景中。

“什么全完了？你作了什么恶梦？”小薇又摇了摇雷文明。

雷文明看看睡在身旁的小薇，再看看自己睡在自家床上，这下梦全醒了。

雷文明慢慢爬起来，到卫生间拿了一块干毛巾把汗水擦干，躺在小薇身边，把梦境说了一遍。他想说得轻松，他想引小薇发笑，可怎么也笑不起来。小薇开始感到好笑，雷文明怎么能做这样的梦，可看雷文明难过的样子，也就笑不起来。她想安慰雷文明，可不知道怎么安慰。

雷文明看了一下表，二点一刻，马上要上班，就对小薇说：“小薇，你到市上走一趟，去找一下常强，问一下情况。这是一张卡，拿着。”

“你去，除过常强还可以找其他人打问情况，我除过常强谁也不认识。”

“还是你去。”雷文明叹了一口气，“我去目标太大，在动干部之前我找组织部影响不好。常强是咱们同学，问一下需要咱们准备什么？”雷文明欲言又止。“一切你看着处理，争取能有个结果。”

小薇不知该怎么回答。“咱俩一起去，晚上把常强约出来聚聚，咱仔细谈谈。”

“下午我还约好和几个部门谈话，处理几处县城改造中遇到的问题。处理不好，不光影响工程进度，还怕造成群体上访事件，那可麻烦了。”

“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你还忙个什么？”小薇这样想着，看雷文明痛苦的样子，却没有说出口。“那我就去试试。”

“你在家等着，三点左右，我让司机来接你。”说完，雷文明离开家门，向政府走去。

刚出楼口，空中飞过一对家燕，绿色的燕屎不偏不倚，恰好落在雷文明的头上，“晦气。”雷文明瞪着家燕飞去的方向，狠狠地说。

下午雷文明迷迷糊糊，忐忑不安，什么也没干。

（拓永祥：延长油田宣传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