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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片海
晌午，蝉扯着嗓子叫得正欢。
九宗山脚下，那一片还算平整的场地上星星点点地散落着几十户人家，红砖蓝瓦的房屋一座一座的，周边好几里的沟沟坎坎上，满山遍野的苹果树，在正午的阳光下散着浓香。
村子最东边的院落里，张婷端着一篮子青菜在院子中间的自来水管下洗着。浅蓝色紧身牛仔裤，齐腰短体恤，光着脚丫，拖着拖鞋，修长的身材，隆起的胸，翘起的臀，长发挽起，高雅而脱俗，娇态而妩媚。
在中间窑洞门口，张婷的爸爸张胜利浓眉紧锁，坐在小木凳上，一边抽着烟，一边拿着小树枝在地上胡乱地画着圈，一双拐杖歪斜地躺在地上。
“哎”，东院墙根下一颗枝叶茂密的苹果树下，一把破旧的藤椅掉了一只腿，用木棍撑着。张婷的妹妹张月短衣短裤，歪歪斜斜的躺在上面，两条白白的长腿搭在藤椅边上，前后不停地晃着。手上拿着一本高一物理书，似看非看地对着张婷的背影喊了一声。
“哎，美女”见张婷没有反应，张月故意提高了嗓门喊，“我说你考了710分，怎么会掉档呢”。
张婷还是没吱声。
“你上不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总能上个沈阳航空航天大学吧！”张月自顾自地喊叫着。
张婷依然不理她。
“不会是大学上不了了，人也变傻了吧。”张月拖上拖鞋，一边说着，一边噼啪噼啪地走到张婷的身后，伸手抱住张婷的后腰，撒娇地将脸贴上张婷的耳朵：“姐，告诉你一个秘密”，她顿了一下，又说：“妈不让告诉你，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告诉你。”
张婷慢悠悠地洗着西红柿，若有所思的，一语不发。
“大前天，你男朋友来咱家了”张月悄声说。
“啊，我……”张婷猛的侧过身，对着张月啊了一声，瞥见窑洞门口抽着烟的爸爸，张婷停顿了一下，又转回身，压低声音说“我哪来的男朋友？！”。
“还不承认，就你班那帮男生，谁没来过咱村?!”
张婷沉默不语。
“我说的是真的，大前天，你班那个高个子体育委员又来咱家了，你不在，妈狠狠地训了人家一顿呢……”张月望着张婷毫无表情的脸，夸张地描述着当时的情形。
“闭上你的嘴！”张婷将一个洗好了的西红柿塞在张月的嘴上，转身回了厨房。
厨房里，张婷的妈妈正在擀着面条。大半年以来，张婷妈身体一直不好，困乏无力。张胜利早就要带她去医院看病，但是她总是拖着不去。她总认为自己只是贫血，隔三差五地在村子的小诊所里，买了几瓶补血的药吃了。
张婷高考后的第二天就和爸爸硬拽着妈妈，去了趟县城的医院。
检查的结果是张婷和他爸爸万万想不到的：她妈妈得的是“尿毒症”。按照医生的要求，她妈妈需要每周做一次透析，每次透析需要三百多元，每月需要一千五百多元钱。再过一年半载的，她妈妈每周就需要做两次透析。当然，也可以换肾，先不说换肾需要十几万元钱，对于五十多岁的人来说，换肾不是最好的选择。医生说，中老年人换了肾后一两个月就死亡的病例也不少见。
当天晚上，张婷一夜没有睡着觉。张婷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她高考前的两个月从未回过家，一心要考上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希望能在航天控制领域里有自己的一番作为。她也希望将来有一天能给父母盖一座像样的小洋楼，让父母安享晚年。但是，等她有钱的时候，妈妈或许早就离开这个世界了。到现在，张婷真正的理解了什么叫痛不欲生。
张胜利更是一夜未合眼。老婆要治病，孩子要上学，而自己还缺半截腿，这日子到底该怎么过！
按理说，张胜利的日子不该这么紧巴。这些年，政府有多种富民政策，加上这一带的苹果是远近有名的，每年农民的苹果收入就相当的可观。小村庄里，家家户户都盖上了新房，村村通上了柏油路。去年县政府又投资，家家通上了自来水，结束了千百年来吃窖水的历史。
而张婷家是个例外。村子里几十户人家就张胜利没有盖新房，还是住在那一并排三口窑洞里。
这仅仅是天灾人祸，不能怪张胜利。五年前，张胜利起个大早，开着拖拉机去县城买盖新房子的材料。走在一条坡道上，和一辆摩托车相撞了……
这一次车祸，不仅仅让张胜利失去了半截左腿，还让他负债累累。
事后，张胜利一个大男人鼻一把泪一把地哭着，张婷妈流着泪笑着对张胜利说：真的感谢上帝把你给我留下了，别说你失去了半截腿，就是失去了整条腿，我也能把你伺候到老……
日子也就这么过着。张胜利夫妇两一边还着债，一边供养着两个女儿上学。一家人和和美美，艰辛而快乐着。
这会，张胜利依然坐在窑门口的小凳上，一动不动地，继续在地上乱画着，心里却像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窑背上那一排茂密的酸枣树上，一群麻雀蹦来跳去，叽叽喳喳的叫着。原本寂静的院落里显得更加寂静。
“婷婷姐，婷婷姐，有个伯伯找你”一个小男孩从大门口飞奔进来，清脆洪亮的声音打破了院落的寂静。
张婷从厨房窗户望出去，心中不觉一惊：怎么可能呢！县教育局吴局长怎么来了，身后跟着三个人，一个是村长，另外两个她不认识。
张婷急忙迎了出去，妈妈跟在其后。
再过两年就要退休的吴局长，经过几十里路的奔波，脸上稍有些倦意，但精神依然饱满，早早的伸出双手，朝着一瘸一拐、拄着双拐、满脸诧异的张胜利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吴局长紧紧地握着张胜利的手，亲切地问：“你就是张婷的爸爸！”。
张胜利疑惑地看着吴局长，连连说“是，是”。
旁边的村长连忙介绍：“这是县教育局吴局长”。指着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说“他们都是教育局的”
张胜利热情地请客人进了中间那口窑洞。
张婷妈忙前忙后地给客人倒水，端苹果。
张婷茫然地站在一旁，不知道吴局长来她家会有什么事情。
张月没事人似的领着那几个小男孩出去玩去了。
一阵子寒暄过后，吴局长定眼看着张婷：“我认识你，去年高三数学竞赛，你得了第一名，还是我给你颁得奖呢”
张婷腼腆地微笑着“您记性真好！”
“好，咱就长话短说吧”吴局长收住笑容，开始说正事了。吴局长看着张婷严肃地说“你已经迟到三天了，人家北航三天前就开学了”
张胜利与老婆面面相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妈的病……”
“我妈是比较严重的贫血，医生说吃些药，慢慢就会好的。”没等吴局长说完，张婷慌忙打断了吴局长，生怕吴局长说出妈妈的病。
吴局长看着张婷，慢慢地明白了，张婷妈妈还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
“局长，张婷的录取通知书不是一直没有到吗？！”张胜利不解地、急切地问吴局长。
“早就到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学，非常好的学校”吴局长高兴地说，“你们村长昨天给我们反映，张婷的通知书还没有到，我们都感到非常吃惊，张婷是我们县的理科状元，都开学几天了，怎么可能通知书还没有到？我们立即派人去邮局查了，通知书一个月前就到了”。
张婷迫不得已、胆怯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个红色的通知书，这个让她爸爸、妈妈盼星星盼月亮地期盼、煎熬了一个月的通知书！这个她已经看过无数次的通知书！
张胜利夫妇俩张大的嘴巴，半天没有合上。
当张胜利接过通知书的那一刹那间，突然就明白了女儿为什么一直藏着通知书，他一下子眼眶湿润了：孩子啊孩子，你千错万错就错在你做了我张胜利的女儿。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无地自容。
张婷妈依然张大着嘴巴，想哭、想笑。转眼间她想起了那个找了张婷好几回的高个子小伙子，一下子她火冒三丈，老泪纵横：“你好大的胆子，谈恋爱谈得大学都不想上了，我和你爸为了你能考上大学，你知道我们在家吃的什么苦、受的什么罪！？”她顺手拿起身旁的扫帚，狠狠地在张婷的屁股上抽打起来。
张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多日来积攒下的所有委屈与泪水在这一瞬间全都爆发了……泪水，只有泪水了！还能说什么？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心里好受的。两个年轻人慌忙扶起张婷坐在了一旁的小凳上。
眼泪在吴局长的眼眶里打着转，他强作欢颜：“好了好了，张婷能考上这么好的学校，我们应该高兴不是吗”。
慢慢缓过神的张婷妈看着女儿哭成了泪人，自己的心像针扎了一样疼，默默地坐在张胜利的身旁抹着眼泪。
“对于你们家的情况，通过你们村委会，县政府都已了解清楚了。县长已有批示，我今天来就是代表县长、县政府来的，是来解决你们的实际问题的。张婷的大学那肯定是要上的。”吴局长说话的空挡，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火车票递给了张婷，“拿着，这张银行卡里存有2万元，是你这学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这张火车票是后天去北京的火车票，今明两天准备一下，后天上学去，不能再耽搁了！”
张胜利夫妇俩感激涕零，搓着双手，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重生般的张婷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地站起身来，双手接过银行卡和火车票，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眼泪，再一次地流下来……
吴局长碍于张婷妈妈在场，有些话不好当面说，便找了个借口：“那好，张婷的问题解决了，咱们到村长家转转去”。
吴局长带着几个人去了村长家，他要和张胜利、村长一起商量一下，张胜利老婆的病以及一家人以后的生活该怎么解决，应该有个方案，这也是刘县长交代给吴局长要办妥的事。
一轮圆月挂在了树梢上，瓦蓝瓦蓝的天幕上星星闪烁。整个村庄里除了远处的几声狗吠，一片寂静。
张婷独自一人躺在苹果树下的那只藤椅上，仰望着天空，思绪万千，泪水在那张美丽的脸庞上奔流着……
终归有一天，
我会牵上妈妈的手，
爬一回长城，
逛几回商场
……
终归有一天，
航天控制领域里，
有位大师，
叫张婷
……
终归有一天
在夕阳的海滩上
天高水远海鸥高翔
我长发飘逸
心如风
情如梭
高雅如仙女
圣洁如雕塑
……
庆安集团有限公司106所 刺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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