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钢，我扎根的地方

2019-10-07 14:47:45我要投稿   点击量：0

 
      90年代的大学生是一个家庭甚至是整个村子的希望，我生在陕西汉中一个小县城的山沟沟里，我是村里唯一希望考上大学的人，第一年高考落榜后，我得到了全村人的支持，乡亲们东拼西凑了300元，让我来年再考一次，他们穷怕了，希望这个穷山沟能出一个改变他们命运的人，而我再一次让乡亲们失望了，那一年乡里给了我们村一个外出工作的名额，前提是要有高中文化，于是我踏上了韩城这个从未到过的地方，这一呆就是27年.........
 
      1991年过完春节，连续两年高考落榜的我被招进了龙钢铁厂，我到现在还记得，大年初七的早上，父母早已帮我收拾好了行李，村里唯一的拖拉机已停在我们家门口，乡亲们一大早就等在村口为我送行，村里最穷的二大爷用装面的帆布袋子给我装满了整整一袋子松子核桃，让我带着路上吃，村支书李大叔从兜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钱，对我说“孩子，走出这个沟干不出个名堂就不要再回来，要回来你就不是我们李家沟的人，这是大家伙凑的一点心意，别舍不得花”。父亲母亲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挥了挥手让我去吧，拖拉机走了，扬起的滚滚尘土，像是与我告别，我没有和父亲母亲告别，就这样我走了。
      到了韩城铁厂的那天晚上，我在父亲给我收拾好的行李中发现了一个乡亲们给我凑路费和我补考费用账本，一共700多元，一个月后我领到了100多元的工资全部寄回了家，这一个月我给父亲写了两封信，没有收到回信，我努力的工作着，工友们对我也挺好，他们大多数是本地人，有时候我也会去蹭上一两顿饭，渐渐的我认识了许多人，看到了许多我没看到的东西，我感觉这是我第二个家，半年后我已经给家里寄去了700多元钱，还请了家里所有的债，但是我没有忘记当初村支书李大叔送我时说的那番话。
      1995年我认识了我现在的妻子，她是我的同事，那年春节我成了家，还是初七的一早，妻子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我踏上了回家的路，这五年来我只回过三次家，这是我第四次回家，大包小包的拎了一大堆，还是那熟悉的村子，还是门口那熟悉的老槐树，父亲穿着老棉袄坐在门口的碾子上看着等着，挥了挥手一句话也没说，母亲早已准备好了饭菜，热了又热，那一瞬间我的眼泪早已控制不住，这短短的五年父亲母亲脸上的皱纹又深了许多，头发也白了很多，我在家呆了两天，临走时给家里悄悄的留了2000块钱，这是我一年的积蓄，这两天妻子帮着把家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遍，母亲说有她在我身边，她很放心。
      2000年我有了孩子，厂里给安排了一个母子间，地方不大，但好歹也算有了个窝，又是五年过去了，这五年当中家里里发生了三件事我回去了两次，一是母亲下地时摔倒了，小腿骨折，恢复了大半年，二是村里集资铺了水泥路，搞开发旅游，父亲把这些年我给家里寄的钱全部捐了出去，还卖了家里的一头牛，三是母亲来厂里帮我看孩子，让我们两口子安心上班。那年春节我们一家四口回了趟家，与父亲在家过了个团圆年。
      2005年春节刚过，孩子上了学，母亲不放心父亲一个人在家，回去了，这五年企业正在飞速发展，我整天加班加点，期间只回去了两次，就连母亲回家也是妻子送到车站，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了永别，6月份父亲打来电话，说母亲病危，让我速速回家，当我赶到家时母亲已经辞世，母亲这辈子没有享过儿的福，趴在灵堂边，心里那个悔恨啊，千不该万不该让母亲回去，母亲性格刚强有个小病从来不对我说，怕我工作分心，我竟然什么都没有察觉，办完母亲的丧事，心情沉痛的启程，临走前我一再请求父亲和我一起去，可是他说什么都不愿意，母亲不在了，儿又不在身边，父亲孤苦伶仃，我给父亲买了一部手机，让他随时带在身边，拜托乡亲们让他们多往家里看看父亲，父亲挥了挥手，一句话没说，我知道那是让我放心的去工作。
      回到韩城后我给父亲报了平安，叮嘱他要注意身体，我有时间会常回家看他，父亲说没事别总回家，安心的工作，这一年我和妻子商量换了一套大点的房子，想找个机会把父亲接过来一起住，尽尽孝道，这一年春节的时候我与妻子孩子一起回了家，再一次请求父亲和我一起去韩城，可是还是无功而返，临走时我带着父亲到了县城人民医院给父亲做了一次全身检查，又给他买了许多保健品，这才放心的回去上班。
      2008年汶川“5.12”地震后我第一时间得知了我们县城也有明显震感，可能有受到了轻微的地震灾害，我给父亲打电话但是却无法接通，我心急如焚，就想赶着回家去看看，我借好了车，准备回家，妻子把我死死的拦在门口，结婚以来第一次我与妻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厂里领导得知这一情况与当地政府有关部门取的了联系，得到准确消息是由于地震引起通讯设施故障，目前没有人员伤亡，有关部门正在抢修线路，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几天上班根本没有心情，不停的拨着父亲的电话，我真的害怕父亲再出什么意外，三天后父亲电话终于接通，他告诉我不要担心，家里一切都好，受到的损失并不严重，可是我还是不放心我决定回去看看，那时候公司上下正在号召向灾区捐钱捐物，我主动申请参与灾区物资的运送和支援灾区救援，为的是能路过家乡去看看，可是最终我没有去成，公司派出专业的救援团队已经出发在路上了，既然父亲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2010年的春节我回到了家，家里的模样早已变得翻天覆地，村里整齐的新房，宽敞的柏油路，看着周围的山山水水，我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家， 这还是我当初走出去的那个家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村口我碰到了老支书，他告诉我，这批新房是政府和一些企业出资帮咱们盖的，就是要改变我们的生活条件，提高人民生活质量，这不村里正在重新规划旅游业的开发，对了，你工作的那个单位龙钢也出资参与了咱们村的建设，以后咱们的好日子真的要来了，村里准备请你做旅游的代言人，你出去了也帮咱们宣传宣传，老支书的一番话，我彻底的放心了，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好，父亲一个人在家我就放心了很多，我感谢企业，感谢政府，回到家我看见父亲正在捣鼓着家里原来的老磨盘，他说这东西现在是稀奇货，好多城里人来了就想吃这个磨的面，看来父亲的身体还是可以的，我又想起了我的母亲，如果她还健在，我们一家五口坐在这个农家小院吃顿团圆饭该多好！
      回到单位，我一心的扑在了生产当中，没有了后顾之忧工作起来也轻松了很多，我有时候静下家想想家乡的变化，我也渴望回到那熟悉的地方，可是我不能，2012年的春节我给家里安装了网络，给父亲教着如何去上网，孩子通过电脑和爷爷视频聊天，看到这一幕，我心里安慰了许多，妻子再一次提出了要回家把父亲接过来，我很庆幸我有一个这么贤惠的妻子，我说算了，父亲现在有了自己的事情做，我们工作又这么忙，他肯定不愿意过来，我们有时间回家去看看，其实我心里还是愿意让父亲来的，只是我知道父亲的脾气。
       2017年7月，父亲让我回家一趟，说有要紧的事情和我商量，我赶紧办理了探亲手续，心急火燎的回到家，院子里的磨盘边没有父亲忙碌的身影，我感觉心里不妙，大喊着跑进了屋子，父亲躺在里屋的床上，母亲的遗像被父亲搬到了枕头边，父亲啊，你这是怎么了，前两天不是还好好和你的大孙子聊天吗？父亲送进了医院，诊断为鼻癌晚期，我瞬间感觉天要踏了，我坐在病床边，看着父亲，虚弱，疼痛，可是我怎么就那么粗心呢，我怎么就没有提前发现父亲的异样呢？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妻子，让他好好在家带孩子，孩子还小还要上学，我给单位申请了长假，准备安心的陪着父亲走完他最后的日子，医院里，乡亲们来了，他们向我说对不起没有照看好我的父亲，我哭了，是我没有尽到做而儿子的义务与责任，单位的领导也来了，送来了慰问金，叮嘱我安心侍候父亲，11月13日凌晨1点父亲走了，他没有去过我工作的地方，他没有来过我们这个小家，他一辈子从未踏出过这个小县城，他留下遗嘱把家里所有东西都捐赠给村里，那台磨盘，他希望有人能够继续磨下去，抚摸着父亲留下的那台磨盘，慢慢的推着它，推着它。
      我该回去了，看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想到再次回来却没有父亲母亲的身影，这还是家吗？我明白父亲为什么把他的所有都无偿捐赠，他是在替我还债，他在用他的一生践行着我27年前临走的那个无言的承诺，我的父亲是伟大的，我这个儿子是不合格的，别了这片熟悉土地，别了小院，别了老磨盘，带走了父亲母亲的遗像，也带走了我唯一的牵挂。
      2017年的春节我没有回家，大年三十的年夜饭，我把父亲母亲的遗像摆在饭桌前，我们这一家终于吃了一顿团圆饭，有父母的地方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