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剪纸  

 吕苇

人流涌动，车轮滚滚，汽车引擎沉闷的轰鸣声混和着尾气的味道令人窒息，沿街店铺商家聒噪的宣传音响、招徕声此起彼伏，人们摩肩接踵，来去匆匆，城市的街头永远这样熙熙攘攘地喧闹着。

今年又是一个暖冬，节气已经过了大雪，可还未见一片雪花飘落，冬天的阳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我低着头皱着眉匆匆地走着，我不喜欢没有雪花的冬天,干燥、寒冷，缺少清爽的诗意。

蓦的一瞥，我就看见他了，在冬日萧瑟的梧桐树下。

一个年轻男子安静地坐在一块破垫子上，弯腰低头，吃力地在工作着—他在剪纸。问题是，他居然是一个双臂缺失的人，他是用右脚的脚趾头夹着一把普通的小剪刀在剪纸！

这当然是个细活儿，而且是个失去双臂的年轻人在干，我不能不觉得惊讶和触动。我不由得在他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他面前人行道的空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他的剪纸成品，怕被风吹走，都用小石子压着。大约有八、九张，大都是圆形的，纸张背景是喜庆的红色，不同的花色与图案，有大红的喜字，有鲜艳的五角星，有翻飞的小蝴蝶、小鸟儿，还有的是繁复的蕾丝边的，细致而紧凑，应该说还是很好看、很精美的。

在他身体的右侧地上，有一张大红纸上面写着他的经历，大约是说幼小时候遭到电击，不幸失去双臂，为了生存和不给别人添麻烦，他学会了用双脚吃饭、写字、洗衣服等，他想要成为一个能自食其力的人。

中间摆放着一个不起眼的小饭盒，里面堆着零零散散的一些毛票儿和硬币，看来他的收获并不很多。而他似乎也并不太关心路过的人是否给他的盒子里投钱，他很专注很安静地低头干着他的细活儿。

他仔细地用两只脚的脚趾头配合着把一张圆形的红纸夹着折叠起来，先用一只脚趾头压着，再用另外一只脚轻轻地抹平，再折叠，再压紧，再抹平，然后魔术般的把一只小剪刀“握”在右脚大拇趾上，认真地一剪一剪地修剪起来。

这个过程和普通的剪纸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我平时看到的剪纸都是用手，而他用的却是两只脚。

显然，他剪得很费劲儿，几乎是屏息般的专注，全然不理会在他的小摊边停留观看的人。有人轻轻地赞叹几声，放下一点零钱就走了，有人蹲在一边仔细地看着他的剪纸作品，还有人放下一块、两块零钱，拿走了一幅剪纸，他始终连头都没抬起过一次，超然物外，似乎和这个热闹的世界绝缘着。

他的两只空荡荡的袖管儿用一根细绳捆扎在肩膀两侧，以免垂下来影响工作。皱巴巴而单薄的裤子，不长的头发蓬乱着，脸色黝黑。

冬日的阳光微弱而苍白，偶尔的寒风钻进我的风衣，凉气袭人。显然由于坐在凉地上很久了，我听得见他不停地在哈着气，吸着鼻子。

他两只赤裸着的脚侧面磨出了一层茧子，而佝偻着的腰始终没有直起来过，匍匐的姿势就像一个弯腰做针线活的老太太。他几乎一直就那样静止未动过，好像生怕浪费了正午工作的好时机—是的，现在这点阳光还能带来微微的暖意，一会太阳落了，天气就更冷了，街道上也就没有多少行人了。

我给他面前的纸盒子里放了一张零钞，嫣轻轻地碰了我一下，我便又拿了一张零钞放进去。

嫣对这个剪纸的年轻人说：“我拿你两张剪纸好吗？”他还是没有抬头，目光也没有离开他脚中的活儿，只是轻轻地说：“你随便拿吧”。

路上，我埋怨嫣怎么能拿人家的剪纸呢，大冷的天，他那么不容易才剪成的，给点钱不就行了嘛。

嫣说你笨啊，那个人是很要强的，他是在卖自己的作品，用自己的劳动换钱，就是要跟那些低三下四的乞讨有区别呢，你用钱买他的东西，天经地义，他只会更加地感谢你。

我想，也确实如此，一个重度残疾人，用自己的劳作换取社会的认可和人们的尊重，当然要比简单的怜悯与施舍带给他们更多的温暖和快慰。

现在，那两张剪纸就在我的面前摆放着，火红的颜色，在冬天寒冷的气息里带给我些许温暖和坚韧的感觉来。

（延长集团西北院党政办  吕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