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之重

 

如果有因果业报，是不是不应有龌龊歹人？打小不惧怕鬼神，是一个不信宿命的人，现在仍是，将来大概也不会变。但敬重那些有正常宗教信仰的人，内心十分冀望往生与今世的交流，以便可以有所寄托，但却出格佛家的出离生死，是可怜悯者。

前几年，因工作的关系常去殡仪馆送往，终南厅（殡仪馆最大最上档次的吊唁大厅）门外着将校呢戎装大氅威武的仪仗兵，广场披白挂黑唱诗的基督徒，道路上吹打着红的民乐队，以至火化炉外空寂大厅角落里的寸土一隅凄凉；有气势的、庄严地、撕心裂肺的、默默流泪的，人间冷暖，历历目睹，这是人们不愿多说，可必须面对的历程，世间所有的生命体最终灭失的那一点，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差别，一声哭丧，一缕青烟，一掊黄土，而已。

那是2012年6月的中旬，办公室鼠患猖獗久，不堪其扰深，有好事者从职工食堂抱回一只流浪黄花猫，好久没有修剪过的猫爪甚为锋利，即使不小心把它弄疼，他也不会抓人，和人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甚是博绝大多数爱猫、惧猫人士的喜欢，肉肉肠、卤蛋、牛奶之类饱餐之后，椅垫上，书桌旁，安静美美的睡上一大觉：醒来，尾巴高挑如旗杆一般，绕着你的裤脚磨沙，你不理他，他也自个儿知趣的跑到草坪上晒太阳，中午下班时分，懒散的躺在单位门前广场上任人抚摸嬉笑……没有戒心，只有信任，我心深处却掠过一丝不安。

6月22日是端午节，一个纪念值得纪念亡灵的日子。猫自然没有此等殊荣，但所发生的事情，映射人间万象，无语了。

头一天，也就是21日，下午2点整，上班的号音尚未落地，网名“kuv22v2n7”在内网论坛上发出了：“猫死了，谁干的？？”，紧接着，网名“巨大”发帖“据目击者称，一辆面包车开到猫跟前，停了一下，有人想过去把猫赶一边去，结果那车稍往后退了一点后，一脚油门从猫身上压了过去。想不通心得硬成啥样，才能如此狠心”；“游客798968574”说“12:50至13:00，我看见了，但是我不够勇敢，没敢走过去为它收尸，我直到现在想到那个场景都想掉眼泪，我不知道那个开车的人以后会不会做噩梦”；读到此时，不由自主的心中抖了一个大大的激灵，平素极少极少流泪，此时全无自制力，泪泉满眶，刚进办公室的同仁问怎么了？我说：他可能不好——我骨子里可是彻底的无神论者。

第二天，传来他因病重，不得已返回千里之外的家乡继续治疗的消息，大家都清楚，这一别，相见难。

多数人和这位年轻人并不熟悉，但从2月7日发病、确诊、治疗，却牵挂了太多的人心，他刚参加工作不久，家在仙桃乡下，母亲务农，妹妹待岗，家中常年靠开长途货车父亲不多的收入供养家计；刚领了结婚证的爱人是应届毕业生，尚未开始工作。15万手术费，10万放、化疗费用，20万后期医药费，总计费用耍超过50万巨大压力，疾病瞬间使本不富裕的家庭面临着巨大的深渊。

当通过查询得知在浙广等鼻咽癌高发地区很容易引起重视的疾病，在西北往往初期当做感冒治疗而耽误病情，一旦确诊，也多是中晚期了的信息，组织和伙伴们片刻没敢消停，纷纷投入援手，那是生命线上心的维系。在确诊的第一时间，单位3万元救急资金就已到位，随后，包含着红领巾、出差办事人员在内的300余人近10万元的捐助款陆续到位，一次次的探视，他总是用“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我没事”来宽慰同伴的心；渐渐到淋巴转移，可恶的疾病在迅速消耗着生命，在最后的关头，他还说，不回家，好好治疗，我会好的，工作还没干完，我还要回厂里上班……

2012年7月17日凌晨3点他因鼻咽横纹肌肉瘤脑膜转移病逝于湖北省肿瘤医院，9点，一行7人商务车就在千里奔丧的路上，是日还有伙伴实在忍不住，又推荐了4名代表乘火车前往，酷热、潮湿的夜，未及吃饭住宿，大家先赶赴殡仪馆慰问守夜的爹娘和亲友，陪一会熟睡的他：夜已深，繁星点点，离开时，车窗无论如何无法关上，过后自然就好了，7月18日上午9点，在仙桃市殡葬管理处送别了年仅26岁的他。

白发人送黑发人，哎，猫有九条命么？没有。他就是来看看大家，给大家留下了无限美好，可他又不怨不顾的走了，出离生死，走的洒脱。“生命已逝不可追，那只猫确是一处风景，以后我想尽我所能的去帮助这些生命，尽我所能。（网友隆·卡缪尔）”，“恩，世俗人难免用亲疏远近来区别对待，嘴里贪恋着其他动物的肉味，心里也没能和对待这只猫一样，所以有同情心便是好事，能把这种心发扬出去便是人格的力量。对猫来说此般离开也不一定是坏事，将来也许会更好，早日出离这浑浊的世界。(网友119sos)”。

当时当事，心内感慨，无以复加，有词为证：前缘冥冥顿悟，眷恋尾依四处。缓步喵喵声，九泉黄花猫路。呜呜！呜呜．咒个他寄超度。

从仙桃返回途中，再次经过去武当山的路口，依然没有停车，高速路挨着地面浓雾般热浪不停地升腾着，遥望远处青山，蝉噪闷热无比，心中在想，人生有时真的不需要那么急忙，匆匆的争斗会使人的心灵变的丑恶，笑脸也藏不住狰狞的面目。不管是道家还是佛门，跳出三界之外一样的难之又难，寄语往生，道场法事，总要有一种心灵释放的通道才好：如若能对今生有所启迪，自是功德一件。

网络上近乎一边倒的挺猫舆论，折射出入心的善良。但这并不足以唤醒所有人，不能阻止各个人选择要走的路。84年底出生的她，水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有着孩提般天真无邪，美丽善良，对这混沌尘间却少有分辨和抵御、抗争能力。2013年2月，未到而立之年新婚不久的她，因重度的抑郁症飞离了人间。

心情的低落与其处境极不相称，不由自主的蒙住眼睛想与世隔绝，结果又会引起更多误打误撞，每次都让自己痛苦不堪。长辈的过度呵护，亲人的离开，些许的工作冲突，都可能是触发点，我们对抑郁症了解太少，那种钝刀子割肉的残酷不是身历难有体会；据世卫组织预计，到2020年，抑郁症有可能成为仅次于心脑血管病之后的人类第二大疾病；还有妄想症、社交焦虑症、边缘型人格障碍、解离型人格障碍、回避型人格障碍乃至精神分裂症，还有许多突发事件、快速变革带来的应激心理问题，面对自己或者别人的忧伤、恐惧、无助、内疚、沮丧、抑郁、麻木、自责，我等普通大众，常分不清哪些是正常的的反应，哪些是需要心理和生理干预的病灶，但发生已是常态，观察关注却很不够，只恨自己能力孱弱，对身边的人关心的太少太少。

往生就是一种记忆，随着代际更迭，也就自然消失了；专家们考证，地球上现在约有70亿人，加上存在过的有1060亿、也就是当下15倍之多，如此密集，哪会有勾魂摄魄者容身之地？善良者自可宽心，谬误者多加自省，作恶者吓吓好像也无妨。南柯梦，实质都是、仅仅是当下思维层面的东西，与躯体无关。

自己的选择、自然的选择，我们唯有敬重。但身旁一年一位年轻才俊远行，怎不唏嘘裂肺，家人心中极度苦楚，同仁难掩伤悲。人生的路本不是那么平坦，国人忌讳谈论终了，其实是回避不了的。那年，一位多年从事教育工作的中层领导生前留下遗嘱：不发讣告、不开追悼会，且其它言真意切，甚是感人，那时的我还算是年轻，提出能否宣传一下，直接被否决；恰巧此时上峰文件下达，要求党员干部百年之后不发讣告、不开追悼会云云，变通倒是国人擅长的，之前提用的公告、告别仪式等称谓迅速占位，解决了操作上的难题，但估计永远也改不了生前的位置和身后的等级对应关系，在职的小科长逝世，花圈盖地，离休久矣的大将军离去，若无组织组织，说不定只有白云作伴，他们走了有几十个月工资的抚恤金，国企的人走了还好有4干元的丧葬费，低微者一方简易的纸棺一样的炉火，流浪汉一袭破草席也是一样的走，可叹的是权贵与百姓计较攀比这些，等级森严，不能不说是我们生死观的悲哀。

在当年下岗提升效益（减员增效）的风潮中，一位能说会道的女师傅，多年的财务先进工作者，头天还在授业讲课，第二天被通知下岗；不多久进入自我封闭状态，不言不语，到后来不识亲朋，不记宅址，翻身吃饭离不了别人伺候；要讲的不单是这么一种封闭感知状态直到终了，而是在她的丧礼上，小姨子凄然泪下而言，更多的是对姐夫的赞扬，数年如一日，精心照顾，以细微的爱，给爱妻久久的清爽舒适，直至永远，而他那一夕之间满头白发，可昭百里秦岭日月，那是我们一辈子一直在设计员岗位上工作的的一位老设计师，没有高大上，平凡、普通，却凸显人性美德传承的根基。

秦岭向众多的大好河山一样，给人们提供了更多的生活拓展空间。美依险存，风因水起，人们常为驴友的冒险和救援的公有资源付出是否值得与资源短缺争论不休，甚至恶语相向。

2004年至今十年间，登上了喜马拉雅山顶峰大概2000人，没能回来的有180多人，至今因环境恶劣难以援手、永久停滞在行进的无路的山峰之上尚有120具之多。如此高的概率，依然不缺乏可能要用生命铸就路标的后来者，离天堂最近雪山之巅上凝止的躯壳和鲜艳登山服，是灵魂的经幡，是一种选择，是一种生活态度，也是人们对自然、对潜在意念的呼唤，高山仰止，敬佩有加。

平等，驴友如是；救援者不因其因而因更是伟岸，他们在满是风险的途中展现了挑战风雨霜雪雷电与人性善良的交集。随重、随习、随念，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远离名闻利养又非无为，实属不易。生命承载着太多的责任和义务，也承载着很多遗憾和无奈；还要支撑着思维的突兀和新颖。有时在那个节点上，却不能承受至轻至重，那是一个共振点，重致坠，轻致化，厚薄无极，终端是共通的，精神可以传承，实体没有贵贱，躯壳更不会有来生。世界亦如斯，生，是难控的前缘，不论长短，不论是谁、不论如何选择，出离终极之外，不需有太多的生死感念；活，是可以改变的现世，个体当活出精彩，众人需要宽容、包容，不论贫富，不计高下，不争一时，相扶执力有度方好。

仅以此，表达对往生的敬意，更表达对今生的敬重。

(2014-7-16,3稿;2014-8-29,5稿)

 

尾注：依稀两年前黄花猫事，那时起就如鲠在喉，总想说点啥，却说不完整，又因整日忙忙碌碌，虽无常加班之事，自认效率绝不低下，正常班也够疲劳，于是耽搁下来；近来闲暇，整理计算机内文档时，搜出了两年前的命题和素材，又恰逢那位小伙伴2周年，有所感，有所想，草草此文，向在与不在、辛勤劳作的普通黄花猫们致敬。

对灾害心理的干预首推手段就是分享报告，帮助那些需要的人（灾难的承受者、施救者、经历者）将自己有关灾难的经历，从感受升华到更高层次的理解，从而给这种不悦经历画上句号，更好的面对未来的心路。心理学上的这种论述，好像为本文写作动因找到了注脚。实在不敢奢望那类的事情可以终结，但一方心境，一足历程，如路边的晨露能片刻映射阳光朝晖，唤醒懵懂的睡意，点上个阶段性的句号，足矣。

吾父母久矣，该当我们老了。父亲一向严苛，敢上房揭瓦少年的我没少挨板凳棍棒；当我独自离家奔赴黄土高原参加工作，父亲破天荒的到火车站送我，那一刻，凄厉的鸣笛催促着离开了云水之间的家乡，车上我没敢睁眼，忍住，打开车窗挥挥手，心里明了，他老人家一定流泪了，夜晚，站台上孤独的老人，心在陪我西行。

佛家语，人当在出生的时候，就已决定了死亡的命运。所以，生的情景未必可喜，死的情景也未必可哀。平常事。佛家好像只讲业报，不认可灵魂；三兆已漫，凤栖山已是新的安灵之地，墓地早已贵过豪宅，有些人很是惧怕这生命最后的浓缩之地，实际上每次前往，看人生百态演绎，观世间冷暖交织，你会逐渐有足够的眼界、穿透力、足够的定力，就会有一种升华，一种空灵，一种平和，更有当下的幸福满满、能量满满、希冀满满。

和夫人已商议妥当，百年之后，不收花圈仪金，不和您告别，不留骨灰，不再过多的占用岌岌可危的自然资源。谢绝泪水，希望大家都能快乐的生活在当下；尽责后吾自当从容出离生死的凡界，同时拜托儿孙，那些曾经对我有所启迪的文字、图片可当是一种单向交流，也算往生有落；路人偶尔路过看到，感觉还有丝点意境，您可顺手点燃个赞，烛光弱弱，浩繁星空中也算是印证存在过，或可激发后人新的思索、绞结思维的火种。心望您的感悟，若流星雨般繁华现世星空，同时带领我的魂魄划过那暗黑深邃的太空，去哪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