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心

　  所以称他为琴师，完全源于他在一家钢琴厂专门从事校音工作。

　　他每调试完一部钢琴后，就总会兴冲冲地弾上一曲，但他的弹技却十分蹩脚，很少有人能耐心听完整曲。

　　琴师有个最大的乐趣，就是闲暇之余，总要乘机飞往另一座城市，去和他相爱已久的一个女人渡过一段美好时光。

　　可是，这样的时光并未持续多久，终因那个女人不幸遭遇一场飞来横祸--被一辆失控的汽车夺去了生命而宣告结束。

　　女人的离去，让痛不欲生的琴师，消沉地滞留在这所城市，且从此一蹶不振。汹酒，漫无目的地蹒跚街头，或在昏睡中寻觅过去的那些甜蜜，则构成了他每天生活的全部内容。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月，直到有天，琴师突然又在梦里惊喜地见到了他的女人，才让他的状态有了新的转机。为此，他内心充满无限感激：若非此梦，自己不知何时才能觉醒!然而，他也深知，令他彻底惊醒的根本原因，还是女人梦里对他所说的那番箴言。当时，女人貌似幽怨，却不乏情真意切地劝他，你不能这样消沉下去，你要真的爱我和我们共同渡过的岁月，就请你振作起来，把你的情与爱融进你的事业中去……只有看到一个充满活力并意气奋发的你，我才能得以安息呀!……所以，一回味起女人这番掷地有声地规劝，他便尤如脱胎换骨一般，内心无不充满愧疚和自责。不由就从心底重燃起自信和勇气，并决心立刻返回他以前工作的那座城市，去开创一番新的气象。以致当天夜里，琴师就去街上，把自己收拾地焕然一新，并订好了第二天的早班机票。

　　背负信心的琴师，坚定地来到机场，在准备与这个城市告別时，不料，却从服务台传来一个消息，说因天气缘故，飞机不得不延误几个小时。在枯燥无味的等待中，琴师随意浏览的目光，忽被闲置在大厅一隅的一架白色钢琴给吸引住了。我能用那琴弾首曲子么?他经直走到服务台，对里面的工作人员恳求道。你要能让它正常发音的话，你想弹多久就弾多久。其中一名工作人员微笑说。琴师便毫不犹豫立刻来到那台琴前。他将几个音区的按键，分别弹试了一下，结果，几种极不和谐的音调，顿从高音和低音区散发出来。他熟知这种问题的所在，就熟练地拆了护板，细细地调试起来。

　　约摸半个钟头之后，喧嚣的大厅里，陡然传来一阵潺潺流水的声音。紧接着，伴随流水，渐渐飘散出一阵森林的沉吟，欢鸟的啾鸣。此外，在人们脑海里，还仿佛闪现出一副美妙的画面：有飘逸的风帆，水天一色的湛蓝，以及弥漫于空气中，尤似淡淡的咖啡清香。人们无不被这首《致爱丽丝》的优美旋律给迷住了!直到另首《爱情的故事》又悄然飘起，人们依旧陶醉其中。当新的曲调，以跌宕起伏的旋律，时而委婉哀伤，时而高亢礼赞，用尽柔情似水的倾诉，淋漓尽致地宣泄着男女主人公的不幸命运和他们的高尚爱情时，人们再次被他精湛地弹技，给彻底地融化在那美妙旋律之中。而他，也随最后一个音符飘落，仍以弹奏姿势，静静沉浸在那摄人心魄的乐曲之中，直至身后突然爆起一阵如潮般的掌声，他才回神转魄，并惊愕发现，在他身后，不知何时竟聚集了数以百计的观众!当他正想梳理一下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时，让他更意想不到的一件事又出现了。

　　先生，请接受一个因失恋而绝望者的崇高敬意!一个胡须凌乱衣着邋遢的青年人，捧着一束鲜花，毕恭毕敬递到琴师眼前。

请问......阁下......该不会......您......就是理查德•克莱德曼大师?!一个绅士模样并戴副金丝眼镜的中年人，闪着惊喜地目光，几近语无伦次地问道。琴师未及回答，眼前却忽地伸来几十只不同肤色，且持有不同物件的手，随声此起彼伏恳请道，请大师给签个名!大师请签这里!大师！.....大师！！这近乎狂热的一幕，当下就引得机场安保人员如临大敌。他们吹着警笛，手持扩音器，不得不紧急赶来维持秩序。也许是登机广播的再三督促，也许是琴师被无奈的安保人员带离大厅的举措，情绪高涨的人潮，这才渐渐恢复如初。

 当那架因天气而延误，终于冲上蓝天的飞机起航后，坐在机窗一旁的琴师，望着渐行渐远的这所城市，在心底默默自语道，我仍是一个琴师。 

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