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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坐的人
秦颂
他，就这么坐着，坐在那间屋里，一动也不想动。眼睛一会儿闭上，一会儿睁开。其实，对他来说，睁开和闭上没有什么区别。屋里的一切，他已了然于胸、熟视无睹。那些桌子、板凳、柜子，他清楚地知道，看与不看，它们都在那里，与他似乎无法产生必然的联系和瓜葛。不过，也不尽然，他的那些书籍不就放在里面，或是搁在上面吗？他突然觉得自己怎么那样地绝情！竟然体谅不到桌椅板凳对他的好来。
唯一能够吸引他的，恐怕只有那台电脑显示屏投射出来的光，有一些刺眼，就那么执着地亮着，不知疲倦地、略显兴奋地亮着。可是，在那屏幕上，有些什么，他却似乎看不见，他也不想看见。无非就是一些文字、数字、各种各样的符号，还有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表格图案罢了。他懒得与这些玩意儿过多地纠缠。
他，就这么坐着，坐在那间屋里，一动也不想动。
他费力地抬起眼皮，使劲将目光穿过糊了一层灰的窗玻璃，游移到了屋子的外头。他庆幸，自己的眼睛还有一些光。他也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一个广阔的世界。不过，现在，外面的世界是冬季的世界。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树、房屋、汽车、马路，还有马路上缩头缩脑行走着的人，被那个叫霾的东西裹挟着。行走的人小心翼翼，生怕路上的浮冰。有人捂得严实，戴着防尘还是防霾的口罩，只露出两只黑亮黑亮的眼珠，在来回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只可惜太远的地方就不那么容易瞧见了，到底有些什么，不大好判断了。“今天，你看见了吗？”会不会像“今天，你吃了么”一样，成为一个符号性的话题和见面语。他笑自己，怎么会这么想，怎么会想到这样一个问题。
阳光也是那么有气无力地洒在地面上，照在屋顶上，懒洋洋地。阳光本该是充满活力的，可是……他替太阳感到无奈和无辜！
风起了，是那种冷飕飕的西北风，卷起了路上的尘埃，也卷起了满地的枯黄的树叶。他被这些枯黄的落叶打动了！在风的驱赶和戏弄中，这些落叶似在反抗，似在嬉闹追逐，又似乎在与那风，玩着只有他们才懂的游戏。
之所以被这落叶打动，是因为他们是那样地自由自在。不像他，就这么坐着，坐在那间屋里，一动也不想动。
他努力地思索着，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大脑飞快地旋转。难道，这些落叶就不怕这风的戏弄？难道，这些落叶就不怕这冬的严寒刺骨？也许，真的不怕，要不然，这些落叶怎么会如此漫步样地悠然和无拘无束。不就是落在哪里都化作泥吗，又如何？
他，就这么坐着，坐在那间屋里，一动也不想动。
他收回那疲惫的有些倦意的目光，缓缓地将干涩的眼皮合拢在一起，放慢了大脑的脚步，等等灵魂。
这，不就是冬天嘛，难道叫北方的冬天也如南方一样温暖如春吗？岂不成了笑话！突然，他想起了那只勇敢的海燕，那声“让狂风暴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在他的耳畔不停地回响。再想想那些飞舞追逐的落叶，他似乎也听到了同样的呐喊，“让凛冽的西北风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被这些落叶感动了，不仅仅因为他们的自由自在、呼喊和“化作尘泥又如何”，更因为他们的离别柔情和对根的眷恋，以及生长的力量。
他闭上眼睛，一动也不想动。只有大脑带着心，又一次在努力地思索。
冬来了，春就不远了。待到春来的时候，又将迎来绿的生长，枝繁叶茂，绿树成荫。经历了夏的热烈，一个关于离别的故事依然少不了凄婉和感怀。那便是叶与树的离别，依依不舍，含情脉脉。
窗外的你啊，难道就是这片行将离去的树叶吗？我愿意化作那棵惆怅的树、牵挂着你的树，请你放慢你的脚步，喝了这杯酒，歇歇脚，慢些走，不要让我空守孤独。我又害怕，害怕成为那棵伤感的树、不忍离别的树，我无法承受离别的酸楚与苦痛，望着你优雅的慢条斯理的离去的背影，肝肠寸断，心头颤抖。我恨那风，恨那秋和冬，恨那无言的结局，恨所有让你我离别的一切！甚至憎恨春秋，乃至成熟。我们不需要成熟，不向往成熟，哪怕只有青涩和累累伤痕，此生不离不弃，永远没有别离……
猛的一激凌，他睁大了眼睛。怎么？自己怎么还会有恨？是因为爱或爱情吗？他问自己。可是，他仍然就这么坐着，坐在那间屋里，一动也不想动。
他终于想起，雪，是冬天才开的花，是不是飘洒一些才好。银装素裹，外面的世界才会成为童话般的世界。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正手捧一支点燃的火柴，也点亮了雪花飞舞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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