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这种东西，按理应该算不上稀缺，因为人手一份，且无论进入还是离开，都如此循规蹈矩，既不能快进也无法早退。可是奇怪的是，没有多少人真正对自己的青春满意，刘若英唱出“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是我们集体的痛悟和感伤，李商隐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是从古流传至今的淡淡的遗憾，而张晓风说得最准确，她说“青春太好，好到你无论怎么过都觉浪掷，回头一看，都要生悔。”

          （再雪摄于纽约）

     人到中年，青春逝去，每天里靠喝鸡汤打鸡血撑过漫漫职场，早就过了挑爱情小说来看的年龄。琼瑶阿姨的深情告白已经让我们忍不住哂笑，亦舒的卡其裤和白衬衣也充满了装逼的嫌疑，山楂树下的老三和静秋沉默不语双目凝视还有点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含蓄内敛，可是白血病来得又太韩剧；还有各种穿越玄幻和来自外星球的英俊少年，一半为看情节另一半压根已经是为了看小鲜肉和买买买攻略好吗？

          （郭晓烨摄于加拿大）

    但是，青春与爱情，这种东西，当然应该，而且必须，是永恒共通的。所以，即使跟曹雪芹隔了几百年，你依然懂得林黛玉在贾宝玉面前的各种拈酸吃醋；即使武侠世界压根就是个虚构的童话，你依然可以陪令狐冲在思过崖临风舞剑，因为小师妹的一场探望而意气奋发；你看得懂孙少平每天最后一个去操场上取他的两个黑面馍馍的自尊，你也看得懂郝红梅在供销社偷了几块手帕的虚荣；即使你从未去过日本，也不喜欢约翰列侬，甚至没听说过村上春树，可是，就凭那一句“如果人能一直在十八岁和十九岁之间徘徊就好了”，是不是你也会觉得《挪威的森林》可以在青春已经过境多年之后，依然用另一种声音稳准狠地击中你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

 是的，人到中年，开始变得怀旧，以及啰嗦。以上种种，是我看完江言的《六路车开往终点》所体会到的。小说如此生动细致不厌其烦地把青春画卷描摹给你看，给你看情窦初开，小鹿乱撞；给你看两情相悦，蜜里调油；也给你看熙攘嘈杂，无所适从；更给你看斯人已去，空山寂寂……

     《六路车》对我而言，已经不是一部校园青春小说那么简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真的是一部属于我们这个年龄，我们这个时代的《挪威的森林》，一部无论是细节还是人物都如此熟悉鲜活而又倍感真实的情景剧。

          （国内各大网站相继报道）

    《六路车》看完以后，忍不住又翻出《挪威的森林》看了一遍。当然，江言不是村上，他写的故事无论时间地点都离我们近得多，他的故事也不会像村上那么曲折，匪夷所思中还带着些许理所当然。江言书中不少佳句有林少华译本的味道，华丽忧伤，颇有深意。对白也带着那个调调，少许的玩世不恭，加上大半的恳切真诚。

     但是不一样的是，江言的《六路车》才是我们原来的配方，才是我们熟悉的味道。没有自杀，没有抑郁症，没有啤酒 和数不清的外国乐队和歌曲，没有独立居住独自做饭的居所，也没有那么多特立独行完全不在乎旁人目光的漂亮女生。而且，它也没有台剧里的堕胎，没有女生间撕逼，没有小时代里的牛皮哄哄和金光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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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言的六路车，里面有很多我们曾经习以为常而后慢慢飘远的东西。比如，他擅长写的台球厅，台球厅里哥们的厮杀互嘲，女生的笑语嫣然；他写校园里的调剂食堂，饮食男女生活以及约会观察点；他写班级里男生如何人以群分；他写摸不清的女人心，海底针。他写运动会，自习课，社团活动，春游，群架，各种理由请客吃饭，看电影时小手轻牵；他写荷尔蒙汹涌澎湃，写出租屋暗香浮动 ……

 一开始我觉得，《六路车开往终点》，书名起得不够力度，既不夺人眼球，也不够文艺清新，而细读之下，才慢慢体会到六路车在作者心目中的分量，它其实是一座通往男主人公江言心中爱人的桥梁。

          （马飞摄于悉尼）

     六路车现在仍在西安运营着，当年它的始发地是我的母校，西安电子科技大学，也就是江言书中的“科大”，终点是女主角方莹所在的“工大”。（实际当年是我们逛街买衫吃小奶糕的朝圣地钟楼啊，瑕疵啊瑕疵）每个周末的清晨，这辆车载着他们奔向彼此的所在，到了傍晚，两人又一起依偎着，在六路车上送别来去。

     花灯初上，外面的城市流光溢彩，你所爱的姑娘站在你的身边，灯光忽明忽暗地打在她好看的额头上。她的发梢有好闻的洗发水味道，忽而一阵清风，她的发丝又轻轻地拂上了你的脸颊…… 这一路，即使是从起点到终点，终归还是太短。手心即使握出细汗，却舍不得分开须臾。

    这一幕，既是《六路车》里最温馨美好的一幕，也是作者江言的心中，无法忘记的一幕，多少年过去了，方莹的坟茔已是芳草萋萋，而江言的心中，这一部六路车，兜兜转转，来来回回，始终在这个城市循环往复，像是自己的难以忘怀。

          （陈丽群摄于惠州）

    方莹是个女神级的姑娘，清秀美丽，令人惊艳，性格略显高冷，其实恬静天真，又有一种不服输的倔强，她总是初涉情场的直男们的最爱，像《那些年》里的沈佳宜，也像《致青春》里的阮菀；女二骆盈，痴情率真，勇敢前卫，像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可以一旦她属意，又是那么温柔顺从……

     《六路车》里的人设，跟《挪威的森林》一样，是两个女孩子。一朵是白玫瑰，清纯美丽，是清凉夏夜里能令你童心大发的萤火虫；一朵是红玫瑰，妩媚热辣，是秋日里让你心跳加快的一幅春宫图（这两个比喻，其实是根据文中场景所出，方莹最开怀的一幕是与江言一起在野外看到成群的萤火虫；而骆盈第一次与江言外出，在秋天的野外即兴画了一幅前卫的画作，江言被震撼到难以忘怀）按张晓风的话来说，无论怎么选都觉困难，回头一看，都要后悔。

          （吕晔摄于鸟巢）

    主人公在两个女孩子之间艰难地选择着，既做不到对别的诱惑视而不见，又做不到心安理得左拥右抱，我佩服江言现在依然可以写出年少时的种种迷惘，善变，逃避以及荒唐；那些心情，狂喜，温暖，忧伤，甚至无聊和无耻，都写得那么细微，真实，而且疼痛。

     如果说书的前半部是略有些浮夸的，是卖弄的，是处处渲染的，那么后半部则反过来，是处处留白的，是收敛的，是无声胜有声的。并不为勾人眼泪，只是看到此处，像是站在那里，看见了自己。书到末尾，不知不觉，已经从一个战场撤离，所有的理由，所有的准备，所有的台词，都不再被需要。你并不是被谁放弃，只是被时光温柔地抛弃，所有相关的人，静默远去，变身成了另外的人。

          （陈广江摄于新疆）

    这个战场，就叫做青春。

     故事的结局，两个女主，一个生离，一个死别，没有阴差阳错，没有误会和隐瞒，只是渐渐远去，像是驶远的六路车一样。

     初恋的悲伤虽然没有铺天盖地，但是其后的空虚却如影随形，很多年不曾散去。《六路车》写出了一个少年的成长，一对情侣的分合，几个小团伙的聚散，一群大学生的生活，以及整个九十时代，在校园和社会的夹缝里，所有人的快乐，迷茫，愤慨，犹豫以及忧伤。

     只是此刻，中年之后，才忽然明白，青春就像一场春游，男男女女，相约去往那美丽的风景里，尽情嬉戏，努力攀登，分分合合，道路曲折；然后，有一天，忽然举目四望，你身边或许尚有同伴，或许没有，你要么得赶路，要么得生活，要么在其他的风景区流连忘返，那一片美丽的风景区，忽然已经离得那么远了。

          （蒋定君摄于香港）

    你或许真的可以再次回到那个美丽的风景区，只是，你已不复少年时，风景也不再是当年的模样。

     谢谢江言的《六路车开往终点》，让我想起青春的时候，一页一页翻看，像是重回了那片美丽的风景区。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这句歌词，送给所有痛和悔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