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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段祖琼
两块圆如车轮的石头摞在一起，一根木头轴心，一杆长长地木把嵌进上面那块石磨的一侧，“T”字形连接着“L”形的推杆被麻绳悬吊在一两米开外的楼枕上带动石磨上转动。母亲双手抓住推杆，站稳八字步，暗暗把力气积蓄在腰部，双手发力向前推，石磨缓缓转动，当把手推动石磨转到九十度多一点的时候就要借助向前的惯性往回用力拉，在惯性的作用下一推一拉，身体协调运动，点头、撅屁股、收小腹，一连串的动作优美完成。
小时候母亲推磨，外婆站在磨盘附近喂磨。我立在门口观看她们表演。石磨在母亲的推动下缓缓转动，发出“霍--轰--霍--轰”的声响，外婆瞅着木把手转过去的瞬间向磨口准确地投入玉米粒，金黄的玉米粒经过磨口，穿过旋转的石磨，将米糠和玉米面均匀的撒在架子下面的簸箕里。母亲和外婆配合得很默契，一推一拉、一送一收，从来不会打到手，也不会弄撒一粒玉米。
我两三岁的时候最喜欢母亲推磨，骑在石磨的推杆上，双手紧紧抱住悬吊木把的麻绳，兴奋地看着木把手围着磨轴做圆周运动，像极了游乐园里的玩旋转木马，小小的童心欢呼雀跃。
外婆不在的时候，母亲一个人推磨，她在凹陷的石磨面上放上一小堆玉米，在磨口插三只筷子，这样呼啦呼啦推十几圈，眼见磨上的玉米小山消失了就停下来，再倒一堆上去，停停歇歇，一小袋玉米够她围着石磨转一个下午。当我长到架子上的石磨那般高时，母亲让我帮她喂磨，我心惊胆战看着磨盘旋转而不敢出手，母亲再三鼓励，我几欲出手,在迟疑间手中的玉米被磨把手撞飞了。母亲要我再试，我挂着眼泪再三犹豫，母亲扔给我一把木勺，不容置疑。她故意放慢速度，让石磨转得缓慢一些，我大胆地将玉米撒向石磨，看着它们跳跃着、奔跑着、没有滑向磨口，而是四散飞落，我彻底被打败了。母亲没有放弃，她让磨盘转到我跟前时停下来，等我把玉米放上去后再推着磨盘转，如此一圈一圈慢慢加速，我开始应付自如。
十二岁时，我的肩已高过石磨推杆，把双手搭在推杆上，任凭我使出吃奶的力气，石磨也纹丝不动。十四岁，我终于可以推动石磨转半个圈，当磨把手和推杆成一条直线时，无论怎么推拉都不管用了，这个靠惯性转弯的技巧直到我十六岁时才慢慢掌握。终于可以驾驭着石磨一圈圈慢慢转动了，石磨对着我吱吱呀呀唱歌的时候，我相当地有成就感，也享受着成功的喜悦。可是母亲把我撵开了。她说，你推磨的姿势太难看了，姑娘家要有个好形象，不能把屁股撅太高，不能把肚子腆太远。我看不见自己推磨的样子，但是我觉得母亲推磨的样子挺美。母亲还是让我喂磨，我已得心应手，即使偶尔跟我开点小玩笑，故意改变石磨旋转的速度也丝毫不会让我惊慌失措，更不会撒落一粒玉米。
再后来，石磨被粉碎机取代。那两扇在我们家辛苦转了近二十年的石磨盘被丢弃在院子外边的石坎上。又过十年，我的儿子出生了。母亲拿了外孙的生辰八字找八字先生算命，回来的时说孩子犯了官煞要治一治。我本不在意，经不住母亲再三恳求，终于松口。母亲说，“赶紧找一找我家原来的那两扇石磨。”全家齐动员，用了两天时间把石坎上堆积如山的木柴挪了个窝。那两扇石磨完完整整地、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母亲吩咐孩子的爸爸和舅舅合力抬起上面的磨盘，从我怀里抱走孩子站在石磨的一边，让我站在另一边，她把孩子横着从两扇石磨中间穿过递给我，我一脸茫然，母亲说，好了。两个大男人喘着大气迟疑着问：“这就好了！还真重啊！”母亲乐呵呵地抱着孩子进了门，留下我们仨面面相觑。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那两扇石磨，它和我们家的老房子一起被全家人遗留在大山里的一个角落。只是我还时不时地想起那吱吱呀呀的木把手带动石磨“霍--轰--霍--轰”的转动，像一首岁月的歌谣。还有母亲和外婆在时光的节奏里跳动的青春圆舞曲。
段祖琼：安康市岚皋县档案史志局县志编纂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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