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职工文学网络征文】油菜花开

【首届职工文学网络征文】油菜花开

2015-05-05 22:10:35    614次点击               发布者:精卫填海       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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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亮闪闪的。

    五十二岁的兰叶空手走田埂上,身旁金黄色的油菜花正在盛开,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香气。每一串花穗繁密有序,花朵紧紧挨在一起。花瓣绸缎一样光滑,花蕊上挂着毛茸茸细腻的花粉。每株油菜顶端的花蕾还是绿色的,等待着和煦地阳光将它们唤醒,又变成同样耀眼的金色。蜜蜂嗡嗡嘤嘤地,在这朵花上停留几秒,又像直升机一样在另外一朵花上盘旋一阵儿,端详了许久却不曾落下,终于向下一朵花进军了。“花儿太多了,都好看。蜜蜂跟人一样,挑花了眼,不知道该采哪一朵了。唉!”兰叶深深地叹了口气,前行的脚步却不曾停留片刻。

    她伸手摘下了一片油菜叶子,春季的油菜叶叶面光滑,没有了秋季刚出苗时的粗糙和扎手。曾几何时,自己的手也和这叶子一样光滑柔嫩。不想了,今天就是干一件事——上法院,离婚。

    兰叶昨晚在炕上睡不着,身子翻来覆去地烙了一夜大饼,天蒙蒙亮时下了这个决心。前几天她一边收拾屋子,偶然看了一条新闻:温州女子姚某其丈夫在外面养了个“小三”,还对自己家暴十多年,绝望之下,她趁丈夫熟睡时,拿刀抹了他的脖子……检方以故意杀人罪起诉她,法庭经过综合考虑和论证,最终认为其故意杀人“情节较轻”,判处其有期徒刑5年。电视上穿西服的女子,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什么保护妇女合法权益家暴······兰叶已经听不进去了。兰叶想:杀了该死的男人,那女子却被判处了五年;再不离,我还是和那个女人一样,扛不住时将那祸害杀了,最少还得坐五年牢。我要离婚,他能把我咋地?房子和地,男人、自己、儿子三个人平分,我们娘俩还是占大多数······

    这时兰叶有些累了,坐下来歇息。不远处四川两口子在果园疏花,婆娘围着树转圈,够得着的花朵剪一下。四川上了树杆,在高处疏花,剪刀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很是刺眼。四川婆娘是有点罗圈腿,声却极为洪亮。“四川,你慢些,立稳当,不敢摔着了。”兰叶听着这话,分外耳熟,恍惚中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你坐好,把我腰搂紧,不敢摔着。”男人回过头来朝着兰叶微微一笑,像电影《人生》里的高家林一样牙齿洁白。也是油菜花盛开,只是那时的油菜面积更大,一片一片相连,成为了金色的花海。他用自行车载着兰叶,去镇政府打结婚证,两人的身影在花海中起起伏伏。上坡时,兰叶轻盈地从后座上跃下,男人车子车头轻轻摆动了一下,“你咋下来了?”“上坡,你蹬着太费劲。”“我劲大着呢。”男人突然把车停下来靠在路边,痴痴地盯着兰花看,兰花的脸红了。“你真好看。”男人望了望,四下没人,突然抱着兰叶朝她的脸上亲了一下。兰花的脸当下就着了火,红到了脖子根。那一亲,就在她的心里扎了根。

   他们是同学介绍了相亲的,俩人当场就对上了眼,隔了几天男人家派人来说媒,父母亲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父亲咆哮着:“给那种人家结亲,羞先人哩。祖祖辈辈见了好看的女人,就跟猫号春呢!门风不正,上梁不正下梁歪,啥蔓蔓结啥蛋蛋,后辈里好不到哪里去?闺女啊,你可不敢自己往火坑里跳啊!”可是兰叶是吃了秤锤铁了心,软磨硬泡,终于和心上人走到了一起。

    结婚以后,村子就实行了土地联产承包,夫妻在自己的责任田里种小麦,点玉米,栽烤烟,当然还种了四五亩地的油菜。他们二人总是在开春的第一场雨后,扛着锄头一起锄油菜地,两人并排锄着地,说说笑笑,锄过的地松软整齐。男人说:“怪不得人家说地要烂,衣服常换,才是好看。”她回过头,微风和煦的田野上,平整的土地上油菜已经起身拔节,男人的笑容是那么的让人觉得踏实。他们在希望的田野上,一起耕耘着幸福。那是多美好的一段日子啊!

    秋天播种,春天花开,夏初收获,金黄的油菜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小子已经渐渐长大上学了,打工了。兰叶的眼角悄悄起了皱纹,手也被田野的风吹得干燥皴裂,家里大多时候只有夫妻二人。可是,兰叶渐渐发现,男人的魂被人勾走了。村子里的婆娘们坐在一起一边打毛衣,一边说话,兰叶从人堆里走过,大家忽然就闭了嘴。当她走远时,背后又是商量好了的一番大笑。兰叶不回头,脊背上如扎满了麦芒。 

   在一个油菜花开的时节,吃过早饭,男人告诉兰叶去给玉米地里覆盖农膜,扛了一把锨,胳膊下夹了一卷地膜急匆匆地出门了。大中午,土层干燥没墒,他捣什么鬼呢?兰叶长了个心眼,洗涮完毕,提了个竹笼,也出门了。来到玉米地里,人影都没见。男人在哪里呢?硷下是一大片油菜地,蜜蜂嗡嗡地忙碌着,嘁嘁喳喳似乎有人在说话。兰叶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看见她家的锨就插在地畔,旁边是展开的一米洁白的地膜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地里的油菜被压平了一大片,几株还在轻轻晃动,自家男人正骑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兰叶咬紧牙关抱起一大块土坷垃扔下去,然后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兰叶醒来时,已经睡在自家的炕上。男人正在烧火做饭,看见她醒了,咕咚一下跪在了炕沿下:“兰叶,我错了。我不是人,你打我!”兰叶闭上眼睛时,看见了男人头上残留着的那朵金黄的油菜花。她转了个身,面朝墙壁,默默流泪。她想起了出嫁前娘的叮嘱:“兰叶啊,多长个心眼,男人呢爱偷嘴,你防着点。” 她心塌了,她知道他和他们的父辈们是一路货,表面甜言蜜语背后就去揣人家婆娘的奶头。

     过了没半年,男人又在玉米地里让人逮了个正着,打得鼻青脸肿回来了。此后的十几年里,从大女儿高三毕业到现在儿子结婚,男人越来越肆无忌惮。她跟踪过,打过,闹过,喝过药,上过吊,没用。狗改不了吃屎,男人的相好从来就没断过。这三四年,邻村一个婆娘,男人常年在外打工,男人及时地去填了空。

   离婚,她不是没有想过,孩子们大了,老子不要脸,娃们还得活人。前年,儿子打工,好不容易领回了个湖北媳妇,现在儿媳妇已经显怀了,他们都要做爷爷奶奶了。去离婚,真是越老越不要老脸了。唉,捱吧,这辈子就完了。可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日子也是捱不下去了。

   今年春节,闺女们和女婿拜过年回家了,儿子带着媳妇去了湖北丈人家。晚上睡觉前,她发现了男人的鞋里垫着一双新的红色鞋垫,上面用黄丝线绣着:“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她直接拽出来就往炕洞里填,男人劈手就夺,两个人厮打在一起。

   兰叶哪是男人的对手,她手里的笤帚让人家夺了。男人操起捅柴火的枝丫形枣木棍,一棍子抡过去打在了兰叶的胳膊上。第二棍子来袭时,兰叶在惊恐中躲闪了一下,棍子落在墙上直接折成了两截。男人恼羞成怒,奔去捞铁锨准备铲死她。兰叶慌乱中躲进了一间存放苹果的空房子,将门反锁,逃过一劫。

    兰叶哆哆嗦嗦蜷缩在墙角,担心男人随时破门而入。那个常年无人居住的房子晚间在摄氏零下十度,半夜冷得难耐时,她只好将一捆子蛇皮袋子裹在身上御寒。三十年了,兰叶知道自己的男人是个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人。今晚逼急了,他把自己能杀了。凌晨五点钟,听见四下无声,兰叶带上儿女平时给自己的一点零花钱,蹑手蹑脚出了大门,顺着小路撒腿就跑。还没有出村,远远就看见男人背着身,骑着摩托车在路口等她。兰叶返身往田野逃跑,恰好碰见同村一个早起的村妇在果园里拣树枝,她跌跌撞撞跑过去,抱着对方号啕大哭,惊吓、疼痛、委屈,一股脑儿随着她的哭声在冬日寒冷的旷野上回荡。

   男人没有等到逃跑的兰叶,沿路找来,气鼓鼓地问村妇:“见我那扫把星了没有?” 村妇摇摇头。男人逡巡张望了很久,骑着摩托车一溜烟地走了。原来村妇让兰叶趴在地上,把枯黄的玉米杆和树枝洒在她身上,瞒过了气势汹汹的男人。村妇替她瞭望,四下没人才得以脱身,去远方的亲戚家躲了十几天。

   儿子回来后,知道了事情真相,拿了把杀猪刀子就要去把父亲的姘妇给宰了。兰叶抱住儿子,苦苦相劝:“儿啊,杀人偿命。你媳妇身怀大肚的,你娃娃一出生咋能没有爸爸呢?杀她,不值,咱只能怪你爸不要老脸。”儿子抚摸着母亲的胳膊上青块,嚎啕大哭。儿子媳妇终于把母亲接回了家,可是男人正眼没看一下。日子是过不下去了,实实在在没出路了。咋办呢?

    直到那天晚上看了温州女子的事情,离婚的念头再次出现。不离,男人整天不沾家,回来就打得鸡飞狗上墙,儿媳妇吓得也不敢做声。听儿媳妇讲,生完孩子,他们小两口还是要出外打工。他们走了,她往后几十年的日子咋过呢?

兰叶一宿没睡,终于想通了,离婚。

   此刻,她坐在地头,看着绿色的麦田、褐色的土地中夹着的几块金色的油菜地,活像绿衣服上打了几块黄色的补丁。让人家笑话吧,笑话比挨打疼吗?让男人气急败坏地在院子里一蹦三尺高吧,起码我不会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法院不是男人家开的,它会给我个公道和自由的。

    迎着灿烂的油菜花,年过半百的兰叶再次起身,坚定地往法院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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