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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秀月
美好的氛围最容易让人怀想，而面前的景色无不在诠释着那首歌里的美誉：南泥湾，好地方，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当熟悉的旋律在耳畔回响，我醉酒一般，面前仿佛出现自己年少时在戈壁上的情景。那里杂草丛生，石砾遍地，苍凉而辽阔。这和最初的南泥湾何其相似啊。直到那首歌出现，一切都变了模样。自此，那歌声从未停歇，它跟随父亲的脚步，响彻戈壁上的角角落落。
最早，我是从父亲的小收音机里听到那首歌的。那时，我只有十多岁，而父亲正值壮年。他每天早出晚归，去茫茫戈壁放养连队的几百只羊。偌大的戈壁几乎荒无人烟，羊儿低头觅草，从一株植物啃食到另一株植物，拼尽全力，从未停止过自己为生命的丰盈而进行的寻找。而那只收音机，便成了父亲最亲近的物件，陪伴着他走过许许多多春夏秋冬。很多时候，父亲从口袋里掏出它，停下脚步，站在戈壁上进行调频。那一刻，四野寂静，父亲专心致志，仿佛有了这只小黑匣子，他就可以抵御整个戈壁上的雪雨风霜。
那时的父亲，是没有休息日的，每天中午，也只是潦草的吃一块早晨出发前准备的干馍，喝几口军用水壶里的凉开水，可父亲并不以为苦。他时常举起手中的羊鞭，轻轻在空中挥舞，再慢慢落下，用鞭梢给领头羊以方向的引领。
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宁愿亲近那些羊，也很少回家陪我们。还年少的我，萌动的敏感里包藏了诸多委屈。于是，我总是在周六晚匆忙写完作业，然后央求母亲，让我周日跟随父亲一起去戈壁放羊。
我惊异于父亲随身携带的那只小黑匣子里竟能发出多种声音，那是一个奇妙的世界，那也是一个未知的世界，它通向更广阔的天地。我更想了解父亲孤独的世界里，是什么在支撑着他每天日复一日行走于戈壁，而从不厌烦。
我不懂得父亲早出晚归的意义，如此辛劳，仅仅只是为了维持那群羊的生命吗？而人活着，如果只是为了一群羊活着，那该多么无趣。父亲是识些字的，也很有些文艺风范，父亲随身总带着一支口琴，无聊之时，便拿出来吹奏，以缓解他独自一人时的孤寂。父亲吹给自己听，也吹给那群羊听。我想，那群羊在听到父亲吹奏的那些乐曲时，也一定是开心的吧。
我也听到了父亲吹奏那首歌。在某个周日，在只属于我和父亲的戈壁上，他掏出衣兜里的口琴，举起满是裂纹的双手，轻轻把口琴放在自己唇边。那一刻，仿佛天籁之音划过苍穹，天空灿烂，草木闪烁，万物都在为那首留韵千古的音律而鼓掌。那首歌，不仅带给我心情的愉悦和美的感受，它仿佛踏着生命的鼓点，直抵我年轻的血管，给我以新生的力量。
随后，父亲告诉我，他吹奏的曲子叫《南泥湾》，而南泥湾，在遥远的陕北，那里每一道的沟沟坎坎，既是党中央和中国工农红军长征的落脚点，又是进行全民族抗日战争的出发点。那里不仅诞生了伟大的毛泽东思想，还为民族解放和新中国的建立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父亲还告诉我那首歌的创作背景。1941年初春，三五九旅的官兵在王震的带领和指挥下，遵照毛主席“一把鳜头一支枪，生产自给保卫党中央”的指示，开始分批从绥德警备区开赴南泥湾，开始了"背枪上战场，荷锄到田庄"的垦荒屯田。南泥湾，成为革命老区的第一块"试验田"，成为以三五九旅为主力的军垦大军拓荒之地，并创造出"自力更生、艰奋斗、官兵一致、同甘共苦”的南泥湾精神，第一年就开垦耕种土地11200亩。到1943年，陕甘宁边区军民大规模生产运动逐渐达到高潮，延安军民精心准备慰安用品，将艺术项目带到南泥湾，慰问第三五九旅全体官兵。延安鲁迅艺术学院秧歌队负责艺术节目的筹备工作，经过一番苦思冥想，最终构思出名为《挑花篮》的秧歌舞，这段插曲的最后一段歌词就叫做《南泥湾》，由诗人贺敬之创作，马可按照陕北民歌的调式谱了曲。《挑花篮》在南泥湾慰问演出中，受到三五九旅全体官兵的热烈欢迎，王震还高兴地走上舞台，与该节目的演员一一握手，并与她们合影留念。歌曲《南泥湾》就这样诞生了。解放后，又经歌唱家郭兰英演唱，此后，唱红祖国的大江南北。
父亲说完此话，双眸望向远方，目光里尽显敬意。我明白父亲内心的深意，那是对一位叱诧风云的男人——王震的崇拜之意，那是对南泥湾大生产的向往之意，那也是他已然身在漠北而无法投入到革命之地的遗憾之意。
哪里都可以成为“大生产”的战场。父亲对我说这话时，目光中流露出更多的坚毅。那一刻，我终于理解了父亲的任劳任怨和不辞辛苦。
王震，这个响当当的名字，在我小时候经常会被人提起。南泥湾大生产全面胜利后，到1949年，王震任第一野战军第一兵团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率部参加陕中战役，参与组织指挥扶眉战役，率部队来到了新疆，任中共中央新疆分局书记兼军区代司令员和政治委员。在新疆，他被大家亲昵的称为“王胡子”，他不仅在战争年代是一名革命猛将，在和平时期更是一名建设闯将，勇于并善于开创工作新局面，是名符其实的“实干家”。
一切都如过眼云烟，几十年的时光转瞬便过去，可那首歌却一直在我心里珍藏着，激励我，无论身处何方，任何时候干任何事情，都要脚踏实地全身心的投入。
当我和陕西省职工作协的几十名作家一起站立在那首歌的词曲面前，我们心有灵犀，不由自主一起合唱了起来。这首歌，在中国的大地上，已被中华儿女传唱了近一个世纪，而此后，我相信，这首歌一定还会被继续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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