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职工文学网络征文】张晓润评论:一个石油人身体外的云朵

【首届职工文学网络征文】张晓润评论:一个石油人身体外的云朵

2015-05-25 16:18:07    243次点击               发布者:走过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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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石油人身体外的云朵

张晓润

罗至,是一直战斗在石油战线上的一名工作者。提笔写罗至,是被他工作之余的一些诗作和他反复强调的诗观所撼动。所谓撼,一定是可以摇动或搬动精神的东西。从2007年至今,因为诗的因素认识,分裂、聚拢、决战、和议,一直到现在,仿佛经历了两个诗者的十月革命。今天,提笔写他,我没有足够的信心,有的只是一些零碎拼凑而就的简单勇气,因为我知道,任何的铧犁,都只能站在土地的边缘而永远无法进入到土地的内心,诗者与论者,往往因为缺陷而美丽或趋向于美丽。

纵览他的诗歌历程,他的创作整体跨越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1987—1999年),诗集《掌中之树》的出现,集中覆盖了他第一阶段写作时那种瞬间的超现实,以及捕捉瞬间的、超现实主义的能力。他表面上貌似不切入现实,而其诗歌的根基却深深扎入到了现实的土壤中。他的诗迥异于其他人的坐标和风向,他的诗是用粗线缝合而就的、挟裹着生活的积淀和哲理性思辩的、倒立着的容器,正是这样一些容器,赋予了他的诗作不容屈膝、不容苍白、超然脱俗的个性和品质。

他的文本意识强烈,他通过诗歌的途径努力创造出适合自己语言存活的诗学方向。早在青年时期,他的几首诗作就开始被周围人推举和赏识:《事情》、《掌中之树》、《明媚的人》、《银的消息》及《遗产》,这些诗作的循序出现,使得他具有了在同龄写作者中间的高起点和高领地。这些作品是一个在当时仅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对事物的指认和态度,这也是当时一个青年人超拔的、浩荡的思维和觉悟。继之后,他既发扬了诗歌的承传,同时也进行了更为有效的、出自于灵魂的深度创作。

他的创作的第二阶段(2000—2011年),这个时期的创作,他有意放开形式与内在的束缚,在语言上更加追求开放性。他用更为开阔的语境,去探幽情感的世界,与缤纷的现实进行深层次的接轨和对话。他这期间的作品许许多多都是爱的碎片的流韵,反映出了另一个有情感的、注重当下生活、体味人间冷暖的罗至。情感与现实交错所碰撞出的诗歌,最有代表性的是《风吹着后窗户》、《中年之学》、《早晨》、《从凌晨五点钟开始》、《感冒记》等。单从题目中就可以看出他不断地在与现实碰撞和淬火。譬如《风吹着后窗户》:

这是北风,吹着我们卧室的后窗户。

窗框上钉的塑料布扯开一道口子,风

正好进来,吹得窗扇发出声响。

报纸上说今年春天沙尘天气比往年要少

但终究还是来了。那细小的沙粒先是

看不见,当我们意识到什么时,被褥上

已铺满一层。长期以来,两个人在卧室

度惯了平静日子。拥抱,睡觉,梦中微笑

并不曾被干预。也许干预也不觉得。

而现在,这是北风,卧室的后窗户

一直响着,像一种打击;细小的沙粒

不断落下,像一种侵入。我们突然失去

足够的耐心。两个人在翻身的瞬间,疑视对方

又收回彼此的目光。仿佛我们的

生活,也同样出现了漏洞。

在这首诗作中,诗人用朴素、平实,甚至如盘腿坐大炕式的语气在叙述在表达。诗人甚至启用非诗性、非诗心的句子,譬如“报纸上说今年春天沙尘天气比往年要少”这样的句式,来制造和创设某种具体的场景和自主性情节。在整首诗作中,诗人用语言的直接呈现,直截了当地来反映当下现实生活的统一与分裂,感性与理性,完美与漏洞。没有枝与蔓的纠缠,没有花与草的掩映,语言的直接呈现,直接让剑抵达了它该抵达的地方。这期间的代表作还有他的另外一首诗,在《中年之学》中这样写:

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在瞬间之内

将一本书看穿。她看下去

那本书不存在;她看下去

书下面的桌子不存在

她看下去,桌子下面细弯的双腿

漂白的脚丫子,涂红的脚趾甲

正在上演一场中年秀

她努力视而不见;她看下去

地板上映出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被生活过度浸淫

而又琳琅满目的脸

上面缀满密密麻麻的文字

她终于在瞬间之内,将一本书看穿

在这首《中年之学》中,他从一个女主人公的角度,层层剥离出一个中年之境,即中年其实就是一部大书的论断。在这个充满奇幻和拷问的世界,真正能读懂的恰恰就是我们自己。他用层层剥离、句句紧逼的诗歌技艺,为读者揭开了一个值得深思的谜底。而他所运用的刁钻角度,也赋予了这首诗作极高的艺术性和创造性。

在他后来的这一阶段写作中,我们还可以看到他诗歌创作的另外一些变化,他首先从环境上适应变化,渗合变化,从情感上打开枷子,从语言的分子上着力求新和变通。在他看来,去掉攀附的枝蔓,去掉刻意与工整,去掉伪装和雕饰,语言的直接呈现,才是他追索和求证的诗歌走途和方向。他的诗观是执拗的,不容大火焚烧和水土掩埋的。他执意要去掉手枪上的套子,哪怕就是一把木枪,也要去掉装扮的鸡冠花投入战斗,执意要去掉剑柄上栓着的红樱子而直指朝阳。这个时期,他的诗歌产量不是很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更多保持的沉默和静谧,却蓄意着潜在的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诗风转而开始进入另外一个轨道,成为自我写作的一个分水岭和重要转折期。

他的第三阶段(2012年至今),是他大型组诗《灵魂书写录》的创作时期。他2012年开始写作《灵魂书写录》,这既是一个系列组诗,也可说是一首长诗,在整组系列作品中,他以形而上的、超现实的、诡异的、魔幻的手法,创作了一系列因灵魂领跑或行走,因灵魂叙述或铺陈的寓言式诗歌。他的诗歌所呈现出的方向和道路,是他特立独行的一个关于诗的洞见和世界。他既有与世界碰撞产生的火焰,也有与情感摩擦产生的湖水,在某种程度上,他更具有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心理创设、构造与装备。他冷静地思考着、判断着,冷静地发现神秘、揭示神秘,并用怪诞的意象,诡异的视角不断地叩问和解释着周遭的一切。

这个时期的创作,更加体现出了一个成熟、稳定的诗人状态。正如他在这一组诗的开篇之作《回收录》中所呈现的那样:

手臂伸出的一霎那 你竟忘记五指是纯洁的

从没有沾染过破败的事物。已经很久了

你的心思游荡在千里之外,云水之间。此刻

你仿佛伸出的是一根青翠的枝条,一条春天的拨火棍

抑或一截呼吸的铁轨。你不知道

自己要回收什么,只是沿着街巷

你吼一声:收废品。声音将空气里的废品撞得

叮当响。你伸出的手臂,在空气里搅动,引发

一阵雷霆,此外一无所获。你很不甘愿

在千里之外,在云水之间,你固执的手臂

最后回收了,那放逐出去了整整一年的心思

如果说诗人对过往的生发和发生都没有得到相应的、有效的回收的话,那么这个时期,他已经开始把既定的思想和思考沉淀了下来,这些沉淀下来的思想和思考,变成了一个人的诗林,变成了一个人的好天气或者坏天气。在这些不容设置的天气里,他理智地看待一切,客观地离析一切,辩证地接受一切,经受着阳光的照拂,也体验着风暴的侵袭。这期间的作品,在经过自身的检阅和物外的洗礼之后,也被广大的诗歌媒体所认同。《灵魂书写录》系列,以冷峻的面貌,先后被《诗歌月刊》、《上海诗人》、《诗选刊》、《延河》、《星星诗刊》、《诗刊》等重量级杂志所选发。这些迅猛之势,更进一步说明,一个成熟的诗人,一个带着灵魂思考的诗人,他不断超越自我的同时,不断经受灵魂拷打和审问的同时,注定还要用青铜的思想和意志,接受和完成时间的分化和穿刺。一个成熟的诗人,注定要在守住寂寞之后,才能更好地打开自己,在更为寂寞的针尖上凌空和舞蹈。

现在,让我把目光投放在这些针尖上的麦芒上,停放在那些立起的结构和线形中。因为,我有极大的热情和兴趣,来扶植我的阅读,让它成为更广泛的阅读。请读《沉溺录》:

站在天地之间,我一直小看自己

我一直看着我,拖着侏儒的身子

碰撞人间的软和硬,腹背受敌

因为低矮,我在风中尽情旋转,孤芳自赏

迎接扑面而来的飞沙走石。我做梦都在

画地为牢,吃饭,睡觉,撒野,并为

一只过路的鸟儿分神,祈求它留下

一片华丽的羽毛,结果落下一滴鸟粪

我做梦都对大地的漩涡,保持足够的敬仰

认为我是它的化身,同样的低矮

同样的自娱,与它一块比赛旋转的

速度,结果因旋转不止而崩溃。我一再

挣破梦境,拖着侏儒的身子

我一直看着我,它那么小,使我不得不

一再地小看自己

与现实相撞的诗歌,往往缺少汹涌的诗意,他拒绝诗意的句子,每一节都构成坚硬的石子,他要把这些石子不采用任何姿势的投进生活的洪流,触痛并警醒自己的同时,也敲击到他人的神经和身体。作为个体,人是孱弱的,但站在大地的中央,受命于天时、自然,人事、气象,人又是挺拔和顽强的,虽然这挺拔要接受来自外界的约请和鞭挞,但一个人对这个世界的信仰,是完全愿意用侏儒的身子去勇敢担当的,这种貌似卑贱,实则高贵的人生态度,成为另一种沉溺,这沉溺,令人尊敬,也令人宽慰。再读《惶然录》:

怪念头的出现,像白纸上忽然荆棘丛生

引发一阵惶然。记得年少之时

我把奇思妙想视为一种本领,并在同伴间

炫耀不已,用彻头彻尾的虚妄,换取

诚恐诚惶的钦羡。而近不惑之年

我沉重的身子,再也长不出轻飘的翅膀

过去的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紧紧捂在一口井里

不须有点滴水珠溢出。曾几何时

我变得像水泥墙面一样沉默,以至

让所有亲近的人痛苦,绝望。我一直为自我毁灭

而自鸣得意。可今天,那一闪而过的

几个怪念头,使我又一次陷入坐立不安

我不知,它们缘何而来,是不是我的内心

从来没有安静过,从来就是荆棘丛生

内心与世事的交锋,从来都是寂静而繁华的。矛盾的事物总是站在弹性的地方叫嚣一种主张。我们一边萎缩一边膨胀,我们渴望飞翔,却又恐于折断翅膀丢失方向。因为年轻,我们果敢地交出荣耀和果实,因为沧桑,我们安顿荆棘,免于纠缠到喉咙和胡须。在进退之间,我们在不断地生长,也在不断地毁灭。而诗中对种种惶然的记录和叙述,是个人的,也是集体的,我们仿佛就是一群庞大而类聚的蛙,坐在时间的深井里,等待孤单而倒立着的救援。那么,《卡佛录》又是怎样写的呢?

坐在大树的树杈上,他看着哗哗飘动的叶子

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片。不管怎样

他要在水壶枯竭之前,向所有的叶子洒水

那些水珠在叶子上滑动,晨露一般

每一粒都使他产生幻觉。他干脆打一个盹

他梦见美利坚就是这颗大树,他就是伐木工人

利斧在手上闪烁,他一下一下

劈下去。木屑飞扬,众鸟喧哗

在大树轰然倒下的一瞬,他惊醒了

满树的叶子依然哗哗飘动,他发现

自己肯定是曲卷的那一片,正在变得枯萎

他这么一想,就彻底倒在树杈上。那年他刚50

神秘和诡异是罗至诗歌中最典型的两种符号。而神秘与诡异本身,往往带给人无限的想象和创造。在这首《卡佛录》中,他借虚幻之手,表现超现实主义的架构和能力,令人惊讶,他试图借用一个游离的姿势和浮空的状态,写浮生与世相。那种深刻的心理暗示,在一个人物的图像里,得到了最为有效的扩散和挥发,这就是形而上的罗至式的诗歌境界和思想。《纠结录》似乎更近一步:

对于许多人和事,天晴时我健忘

天阴时我记忆犹新;醒着时我从不想起

睡着了一再出现。咨询过心理医生

诊断结果不能令我信服。你看现在是阴天

快下雨了,大街上仍然川流不息

每一个过往的人都让我看出他们曾经是我的熟人

此刻全部复活了,有的手舞足蹈,有的

行色匆匆,无一例外地让我察出

他们仍在干着老本行。你看现在已经下雨了

我回去吃饭、睡觉,然后梦见刚才见到的熟人

他们像活着时一样,继续和我纠缠

继续让我加入他们的老本行,我备受煎熬

直到自己在呼喊中醒来,直到碰到

另一个晴朗的天

现实总是让人无路可逃,平凡、细碎的事物总是纠缠在梦与醒之间。看事物的角度,看人的角度,决定了你在某个事件或现场的立场和气度。这些在现场中具体、乏味,甚至无聊的生活,有时会让我们觉得自己一直是病着的,也许能够拯救我们的,只是一个不期而遇的好天气。这是罗至诗歌在平淡中道出的真伪,这看似无精打采的力量,其实可以推着我们的影子打趣或行走。

你信不信,每天我的任务就是

收集脚印,我把这些脚印分别归类,其中

最昂贵的是孩子们的脚印,那是

黄金脚印;你信不信,在我创办的

脚印橱窗里,只要注意倾听

就会有各种脚步声,尤其那对恋人的款款细步

让我这个不知什么是爱情的人

彻夜难眠;你信不信,我是居住在

广场下面的人,隔着水泥地板,我用

铁夹子,取下一个个脚印,薄薄的脚印

一个月才能收集一斤,但我

乐此不疲,哦只需颠倒一下位置,我则是

唯一生活在上面的人

上面这首《广场录》,暗合着一种生命的体验,视角独特,思维敏捷,意向奇绝。在诗歌中,他定位一个偏颇的人,几近荒诞的爱好背后,深刻地揭示了一种倒置的人生。作为旁观者,作为一个普通的读者,我们会恍惚于我们在这个世界的位置,什么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哪里又是我们生命的原点和起点?读此,我们深陷生命的肌理,为多舛的命运,唏嘘不已、感慨不已。

罗至在他诗歌写作的整体进程中,始终遵从和信奉儒家经典《大学》里的一句话“日日新”,而他诗歌中的探索性的语言、刁钻的角度、创新的思维,都无疑是泅渡他到诗歌理想彼岸的优质稻草。我们希望他诗歌中的清新之风,能不断催生出更多的草木和秀水,能不断创造出更多属于诗歌圆桌上的美味佳肴。

罗至的《灵魂书写录》远不止于这几章,他从铺开它的那一天起,就愿意像提着一个灯盏一样,走进属于自己认定的曙光在前的征途。写诗的人,他一旦乘上行走的火车,就一定要把自己交给远方。而远方,那个被叫做远方的地方,正是可以存放境界,让灵魂回家的地方。期待诗人在《灵魂书写录》这列长长的火车上,存放进更多的温暖之诗,疼痛之诗,大义之诗,甚至卑微之诗!

祝福书写灵魂,用灵魂书写的人不孤独!

 

张晓润,陕西定边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诗刊》《星星》诗刊 《诗歌月刊》《诗选刊》《中国诗歌》《延河》《草原》《青海湖》《滇池》《散文选刊》《散文诗》《散文诗世界》《延安文学》《美国《常青藤》等海内外纯文学刊物。出版散文集《用葡萄照亮事物》。

 

地址:718600  陕西定边文联  张晓润

电话:1587746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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