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事姚展雄:青龙寺的樱花

理事姚展雄:青龙寺的樱花

2012-02-09 12:13:16    84次点击               发布者:李铂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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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日本茶道中有一术语,曰:“一期一会”,颇富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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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与你的擦肩而过。”人生中的每一次相会,是十分难得的,有可能是仅有的一次相会,甚至每个瞬间都不能重复,所以,我们要懂得珍惜,付出全部的心力;若因漫不经心而忽略了眼前所有,那会是比擦肩而过更为深刻的遗憾。
   此虽茶道用语,我以为用在观赏樱花上同样贴切。
 樱花纵然没有“昙花一现”般的倏忽,但它短暂的花期还是给人平添了几多怜惜。日本有句俗语叫“樱花七日”,意为一朵樱花从开放到凋谢约莫只有七天的时间,满开只有一日,真可谓“刹那芳华”了。这也便是人们为何要在樱花盛开的季节,抓住时机尽情观赏其缤纷之美的缘故了。

                            二
 
   樱花是日本的国花,与“瑞雪灵峰”的富士山一起成了日本的象征。中国人之于樱花,徒生隔海相望的遐想。
   然而,对于今天的西安人来说,大可不必惆怅,因为观赏樱花不必远渡东瀛,西安城里就有一个绝佳的去处——青龙寺。
   青龙寺的前身是灵感寺,始建于隋文帝开皇二年(582),据史书记载,隋文帝杨坚是在寺庙里降生的,由尼姑抚养到十三岁。登上皇帝宝座的他,由于自幼深受佛教的熏陶和影响,在修建大兴城时,下诏将城中的陵园墓冢迁藏到郊野,为了超度这些亡灵,在乐游原上修建了一座寺院,取名灵感寺。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寺废,据传,高宗龙朔二年(662年),城阳公主患病,苏州和尚法朗诵《观音经》祈佛保佑得愈,公主奏请复立为观音寺。唐景云二年(711)改称青龙寺。唐会昌五年(845),禁佛时寺废,次年又改为护国寺。大中九年(855),长安左右两街添置寺院八所,该寺又恢复本名。北宋元祐元年(1086)寺毁。从此,青龙寺湮没于历史的荒烟蔓草之中,渐不为人所知。
   在大唐王朝,青龙寺是传播佛教密宗最有影响的寺院,曾经盛极一时,当时日本来中国求佛学法的著名的“入唐八大家”,有六家(空海、圆行、圆仁、惠远、圆珍、宗睿)皆受法于此,尤其是空海拜密宗第七祖师惠果为师,研习密教,学成后回国,在奈良东大寺创立日本佛教真言宗,成为开创“东密”的开山祖师,日本醍醐天皇赐予他“弘法大师”谥号。空海在唐留学期间,潜心佛法之余,还钻研汉学,学习梵文,诵读唐诗,苦练书法,在佛经、诗词、梵文、书法、医学、天文、美术、建筑甚至酿造、烹饪等方面广泛涉猎,造诣深厚,民间尊称他为日本的“孔子”。
   1973年,考古人员对青龙寺进行了勘查与发掘,次年发现塔和殿堂遗址。1982年,日本友人捐资修建了空海纪念碑,两年后,再次捐资修建了“惠果、空海纪念堂”,加上出土文物展室,青龙寺初具规模。1986年,日本国赠予青龙寺11个品种近千株樱花树,其中不乏“一叶”“关山”“御衣黄”“杨贵妃”等名贵品种,成为中日友好往来的象征。每年四、五月间,樱花盛开,满园春色,姹紫嫣红,风光宜人。青龙寺则笼罩在一片樱花的海洋里,以他千年的沧桑、古老的传奇和迷人的风景,吸引着远道而来的中外游客。

                           三
 
   清明时节何处去,乐游原上赏樱花。
   清明节前的一天,我携妻子和女儿去青龙寺看樱花。我们登上了西安东南郊铁炉庙村北的乐游原上,“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与诗人李义山不同的是,我们去的时候时值正午,也没有诗人郁郁寡欢的不适心境。
   青龙寺是乐游原上惟一绝美的风景,不仅因为千年历史的风烟,大唐盛世的梵音,那出自建筑大师张锦秋之手的气势恢弘的仿唐建筑,还有那满园近千株的名贵樱花。
   旧时人们去青龙寺,大都是为了踏春、烧香、拜佛,现在则是赏樱花。这是近几年西安人兴起的一种风雅。
   来到“乐游原”大门前,但见横幅高悬,气球飘荡,男女老少,黄发垂髫,纷至沓来,连袂出游,那一种狂热与迷醉,超出了我的想象之外。
   夹杂在杂沓的人流中,涌进寺门,仿佛进入了花的海洋。盛开的樱花,白的纯洁,红的艳丽,粉的柔媚,在阳光下粲然绽放,在春风里轻轻摇曳,宛若一个个浓抹淡妆的美人,向游人轻颦浅笑着。
   清人涨潮说:“因雪想高士,因花想美人”。果真,在东边的庭院,我见到了一种命名为“杨贵妃”的樱花,花瓣雪白硕大,有着一种丰腴之美、富贵之态。我以为,中国人以“羞花”比喻杨贵妃,莫若日本人用“樱花”比喻杨贵妃来得贴切。因为杨贵妃红颜易逝的薄命与樱花“落花一瞬”的花期何其相似,那枝上的花瓣就像是杨贵妃的一缕芳魂凝结而成。
   关于杨贵妃的死,有许多说法,有说是缢死于佛堂的梨树下,有说是死于乱军之中,有说是吞金而死,有说是流落民间,有说是做了女道士,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在日本,也有一说法,认为杨贵妃没死,死者是替身,而杨贵妃东渡去了日本,还受到日本孝谦女皇的接待,帮助女皇平息了一场宫廷内乱。时至今日,日本长崎市还有杨贵妃庙,其联云:“是耶非耶,不见玉环空死处;念兹在兹,忽闻海上有仙山。”其中“不见玉环空死处”“海上有仙山”用的就是“长恨歌”里的话。日本影星山口百惠就自称是杨贵妃的后裔。由此,不难理解日本人为什么以“杨贵妃”为樱花命名了。
   在云峰阁东侧,我看到了一种叫普贤象的樱花,据文字介绍,这是日本最古老的园艺樱花,又名普贤堂。花开时花中心有两片绿色的叶子(雌花叶化物),沿外侧弯曲,因酷似普贤菩萨乘座的大象鼻子而命名。
   这樱花的名字,显然与佛教有关。佛文化对一个国家的影响深远,当年玄奘西行,鉴真东渡,佛文化便在这一去一来中走向了世界,在日本人“感哀地眺望”的生活底色与艺术清境里得到了淋漓尽致地演绎与诠释。
   在东院的北侧,矗立着日本和尚空海的纪念碑,周围也遍植了樱花,那是些远藤樱,又名八重红枝垂樱,像极了中国的垂柳,如有风,便轻解罗衣,袅娜娉婷,由不得人不去拨弄。
   此外,还有春分时节最早开花的彼岸樱,花瓣多到三百余片的菊樱,浅黄色的郁金樱,香气浓郁的千里香,一叶,关山,染井吉野,无一处不有来历。

                             四
 
  樱花热烈、纯洁、高尚、淡泊,严冬过后是它最先把春天的气息带给人们。对把樱花视为国花的日本人来说,这种魅力十足的花朵,所拥有的含义已不单单停留在供人观赏的层面上了,在他们的血液之中,无时无刻不在涌动着粉红色的樱花情结。
 日本人把赏樱花叫做“花见”,一个“见”字,用得极妙。
 樱花盛开的短暂时节里,彼都的男女老少,倾城出动,狂歌醉酒,尽情游乐,入夜忘归。对日本人来说,最怕的不是樱花落,而是樱花不落。《悲情城市》里说,“尽情飞扬地去吧,我随后就来”。他们把樱花看作了最高潮时的绽放。所以,日本人在俳句里把樱花叫做“花雪”或者“花吹雪”,这雪还叫的柔了一些,而有句俳句说樱花落得铿锵,是“听见樱花落雨声”,樱花飘落如雨,那是何等壮阔的景象啊!
 我是亲眼见过一次樱花飘落如雨的情景的,我所居住的小区院子里,甬道旁边遍植了樱花树,清明节前,一天,狂风大作,我从树下走过,只见樱花纷纷而下,飘落如雨,那种悲壮,让人陡生“为花忧风雨”之念。
 樱花雅而不艳,开时相约而来,谢时一同而去,如云水流逝,不染尘埃。日本人认为人生短暂,活着就要像樱花一样灿烂,即使死,也该果断地离去。日本有个禅僧叫西行,被誉为“樱花诗人”。他说:“我愿春之际,死于花之下,于释迦涅槃望月日。”这使我想起,在中国,也有着一位同样爱樱花的诗人,他就是被人们称作“情僧”的苏曼殊,他曾经写过一首看樱花的诗:“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吟诵着这诗句,我的眼前浮现出一种清境:春雨潇潇,落日楼头下,一僧人着一袭袈裟,芒鞋破钵,踽踽独行,踏过桥去看樱花,天地一片清淡。
 磨砖不能成镜,因花可以悟道。花与佛原本有着很深的因缘,当年灵山会上,释迦拈花示众,众皆默然,惟迦叶尊者破颜微笑,衣钵得传。青龙寺云峰阁前的一幅楹联“樱花遥共海东妍,贝叶须于心底诵”,则告诉我们,在青龙寺,不仅要观赏樱花,更要在花里闻法,花里修行,花里悟道,在花开花谢、缘起缘灭间,了知无常,反观自心,找到生命真正的依归。
 在回家的途中,我法喜充满,想起了一佛偈: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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