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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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旧事

2016-09-02 16:02:50  ·   429次点击

 

岚 楠
我想,我应该是个恋旧的人吧!不然,为什么我的梦里总会反复出现儿时熟悉的场景和人物?那座老屋的一个房间几乎充斥了我的所有梦境。
无数个类似的夜晚,睡眠极差的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几个小时后,终是累了、乏了,艰难地睡去。只是一闭眼,梦就来了。看过几次中医,说我神经衰弱,吃了好几月的中药,状况并没有明显好转。逢睡必梦,一个接一个地做,哪怕中午小憩十分钟也不例外。
睡不好觉心情也差,儿子调皮时容易发火。那天,我们“大干”一场,七岁的孩子已经学会了反抗,批评他的时候也学会了顶嘴,甚至会揭短,“你们要求我这么做那么做,你们自己怎么没做到?”譬如玩手机,我只允许他周末玩半小时,平时不准碰。他不甘心,质问我“凭什么你和爸爸一下班就抱着手机玩,我放学后却不可以?”他喜欢用“凭什么”这个词向我们发问。心情好的时候我会跟他讲道理,但是我也有“犯浑”的时候,声嘶力竭来一句“凭我是你妈!”而后十分自责,盛怒之下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用这种方式教育出来的孩子必定会在将来某个时候和我对着干的。
风平浪静以后,儿子突然认真地对我说:“妈妈,你以后不要像爸爸那样大声和我说话,小心变哑巴了!”我一怔,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知是在讨好,还是恐吓?
我常常想,一个孩子还是太孤单了。当家长忙着玩手机,忙着交际应酬的时候,他该干什么呢,和谁说说话呢?和孩子战斗结束后,他很快就忘了委屈,挂着眼泪也能倒头呼呼大睡,我无数次羡慕过他。在深深的自责和歉疚中煎熬着,迷迷糊糊又开始做梦,却是断断续续难以连贯。意识稍微清醒的时候便不由自主伸手摸摸孩子是否又踢了被子,习惯性地帮他盖好。再入睡时,梦便清晰起来。
又是老房子,又是那间我曾居住过十几年,几乎伴随我所有梦境的房间。那里有童年的影子和曾经艰难的日子,更有远逝的温暖和亲情。
弟弟挨揍了,我幸灾乐祸在旁边观战。他总是闯祸,就像我儿子一样精力旺盛,破坏力极强。我有两个弟弟,他们的破坏力是我儿子的两倍,母亲“狮吼功”失效时,便请出了极具杀伤力的武器——竹条子,当然也包括我,那时候可没少吃苦头。
凌晨醒来,大脑里一片混沌,记不清梦里发火的是我母亲还是我,挨揍的好像是我弟弟,也像是我儿子,因为愤怒还在我心里蔓延。能够记清楚的是那个场景,暗红色的窗棂,蓝底的窗帘,还有屋里对面放着的两张高低不一的床。
再无睡意,黑暗中童年往事一一涌上心头。我想起一件我挨打的事儿。大约五岁的时候吧,母亲曾无数次给我们描述那次事件,她说我差点弄瞎了弟弟的一双眼睛。
那年父亲请了十几个工人帮我家修整屋基,要把靠河岸的深沟填平。父亲开车拉石料,母亲忙前忙后招呼茶水和一日三餐。我们无所畏惧,在潜藏危险的环境里追逐嬉戏,在工人们的“晒口”上穿梭,常常被他们呼来喝去。母亲顾不上我们,她的背上还背着不会走路的小弟弟。那天下午,父亲拉回一车刚从窑里掏出的石灰石,堆在院子边上,工人用水管远远地对着那堆炙热的石堆浇水,立刻升腾起一片白色的水雾,热浪袭人,不一会儿,这堆尚有形状的石头化成了粉末。好奇心使然,我和大弟弟从工人腋下挤到那堆“火”跟前打闹,尝试着把手伸到距火堆很近的地方又触电般缩回来。我们比赛,看谁的手能离火堆更近一些。忘了后来发生了什么,母亲说是我把弟弟推进了那堆石灰里。五岁的我完全没有印象,大人们的复述总是只讲结果而忽略过程。工人提着弟弟的两只脚把他从石灰堆里拽出来,看着他七窍流血都吓傻了。是母亲用清水给他一遍一遍冲洗,弟弟的眼睛一直肿了很多天,差点瞎掉。她处理完弟弟的伤,然后把我摁在床上打了个半死……
我无论如何也记不起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也忆不起那顿打有多痛。现在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所幸弟弟福大命大,要不然我的罪孽就深重了。
后来,弟弟也有“报复”我的行为,将我推下了十几米高的石坎。我在石坎下面的菜地里昏睡了半天才被父母发现抱回家,他们把昏迷不醒的我搁在床上,到下午时,竟然自己醒了。我曾开玩笑说那次事件是弟弟为了“报复”我而下的“黑手”!其实当时他还不到六岁。我们后来说起惊险的童年往事,会情不自禁说:“互不相欠了!”然后笑得没心没肺的,仿佛那些事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没有一丝痛感。
长大后,我们其实很少一起回忆小时候,或者说是刻意回避和不愿意去回想。父亲的缺位是心灵深处的伤口,与母亲和我们都不愿意再触碰,那种痛比任何肉体上的疼痛更折磨人。
偏偏我一次又一次在梦里回去,回到那座熟悉的房子里。那座房子从未改变过它的样子,但我们却离它越来越远,离过去越来越远。在亲人们渐行渐远的背影里,我努力想抓住点什么,不断地努力,却除了梦境,终是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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