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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 底 下
2017-04-20 13:42:01 · 12次点击
山脚避风又向阳，人就扎堆似的聚在这里。在漠漠的土原下，除了人字形的房屋，树是村庄最显著的标志，一片树林就象征着一座村落。循着铁镰山脚一溜烟儿走，每隔三五里，间或就排布出一片荫荫的树林。
村子依山而筑，巷道便因山势排布。巷皆不长，短短的象羊的尾巴，三五家一条，七八户一道，却曲曲折折扭成了一根根麻花。巷与巷之间，呈阶梯状罗列，前巷在山脚，后巷上一层，再后巷又上一层，后巷大门，对着前巷人的院子，后巷人站门口，就清楚前巷东家圈里猪的份量，西家槽上又添了牛犊，张家的鸡不在柴草窝里下蛋，李家的狗儿撵得猫儿转圈。更知道谁家媳妇和善，婆婆刁钻，谁家小姑子心强，嫂嫂面软。哪一家儿媳给婆婆摔个脸色，后巷的老太太们便凑在一起戳着脊梁骨嚷嚷，造孽啊造孽，谁没有年老的时候？谁家孩子平地跌个跟头，后巷游荡的半截小伙就大声叫喊：“哈哈，狗吃屎。”……谁家出了丑事，全村人人唾骂，一家有个风吹草动，眨眼工夫整个村子便狼烟四起。这样，户户有人监督，人人就不失礼，村子里少了丑事，闲谈便没有新闻，妇人舌头因之变短，男子汉也概不偷懒，胳膊腿撒欢儿一般。于是，坡底下村子就和谐，都说大荔县不讲理，但大荔县只有坡底下好治理。
透明利于治理，透明却便宜了算命的。算命的当然不是本地人，山东腔调、河南口音，赶庙会似的从四面里赶来，他们提一个破皮包，从坡底下走到坡上面，就清楚了家家户户的秘密。于是，逢人就贴着脸嚷嚷面色不好，给禳治禳治。迷信的多是些老年人，她们大字不识一斗，却欢喜在命里盘算。这个问你看我孙子将来能考上大学不，算命的捻捻手指说，能与不能，两可之间，那个问你看我还能活几年，算命的说阎王要你半夜走，你活不到天明，眯缝着眼儿说，命里有的总会有，命里没有的莫强求。每送走一个算命的，村子里不是这家的大门变了方向，就是那家的水窖挪了地方。
坡底下有坡底下的好处，坡底下也有坡底下的坏处。一条三尺宽的油路三五折爬上铁镰山，上山容易，车上的人往后倒，前面人的腰就长到后面人的腿上。下山却难了，在两边梯田的映衬下，车子缓缓的向下挪，待到中间了，都突地往下跌，这边是峭愣愣的土崖，那边是玄乎乎的深谷，车子呼呼的往下跑，即便踩了刹车，等跑到车上的人看见前面的院子了，车头又猛地一转，路就豁然眼前了。
当然，难免有冲进院里的时候，这人家就必要遭殃。头一次摩托车冲进院子，司机却站在后面路上嘻嘻地盯着轧伤的鸡扑闪着一对花翅膀，这人家嚷嚷着要人赔。二一次三轮车冲毁了照碑，这人家不吭气，村里人却害了怕，一块楼板拦腰用排刷写了危险的字样矗立路边，结果在一个大雾的夜晚，一辆运苹果的货车还是撞飞了楼板，撂倒了一面山墙。这人家早在后巷建起了院子。
日月流转，年复一年，铁镰山依旧卧佛一般，横贯黄、洛两岸，坡底下更如佛祖撒下的一串念珠，随佛祖不断老去。（张军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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