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秧歌

陕北秧歌

2012-12-14 09:57:38    48次点击               发布者:李铂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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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晓宇

一条大河劈荆斩棘从黄土高原上穿过,于秦晋大峡谷之中,携万古浩气,汹涌澎湃,裹着几千年的华夏文明,奔流不息。一群生楞塄的后生,带着风,卷着烟尘,从黄土坡上挥舞着,奔跑着下来。
    喊出来的,是高原沸腾的尘土。
    跳起来的,是奔腾不息的黄河水。
    舞动着的,是陕北火红的日子。
    生活在贫瘠的黄土地上的人,生活在沟沟壑壑的人,西北风冲着张开的衣襟,炙烈的阳光烤着皮肤,阳光榨干了身体的水分,风把他们的脸泛起刀刻般的皱纹。农民是天底下最悲苦的人,生在黄土炕上,死在黄土地下,槐树身子,榆树脸,筋筋脉脉渗透着悲苦沧桑的印记。这是生活的印记,是沧桑和年轮的印记,甚至是人生和历史变迁的印记啊。
    荞面饸烙羊腥汤,死死活活相跟上。那热腾腾的油糕,黄灿灿的软馍,香喷喷的洋芋擦擦,油汪汪的羊肉泡馍,白生生的荞面碗托,滑溜溜的羊腥饸饹,细单单的剁荞面,还有杂面、黄米馍、羊肉疙坨、枣馍馍,养育出一群白格生生的女子和浓眉大眼的后生。陕北人生性豪爽好客,不管是亲戚朋友或者是路过的客人,他们都会热情相待,拿出家里最好的吃食和自酿的黄酒,热腾腾的炕上你就大碗地喝酒,大口地吃肉,要不他们会怨你生分。肉要吃得流油,酒要喝到酣醉,这才陕北人的性格。
天是黄的,地是黄的,人是黄的,就在陕北广袤的黄天厚土里孕育出了秧歌的民间艺术。只有这里,也只有在黄土地上生活了一辈子的才能领会秧歌,理解秧歌。秧歌是他们生活的缩影,是他们困苦生活的快乐,也只有秧歌才能代表他们心中的喜怒哀乐。秧歌在他们的心中是至高无上的艺术,而表演秧歌的人就是艺术的使者了。
    陕北以铜川为界,分延安、榆林两地市,辖二十三县两区。黄陵、洛川、宜川、富县、宜川、甘泉、延长、延川、子长、安塞、志丹、吴旗等12县属延安管辖。绥德、米脂、子洲、靖边、定边、横山、神木、府谷、清涧、吴堡、佳县11县属榆林管辖。各县都有自己独特风格的秧歌形式,从陕北最南端的黄陵越往北上,秧歌的气势愈发豪迈粗犷。
    你看那铿锵有力的黄陵霸王鞭,声音清脆悦耳。随着场外管弦、锣鼓音乐演者上下左右挥动花鞭,奏敲打自身的肩、背、腰、腿等部位,每次碰撞都发出声响,时而组成圆形对阵,时而变幻为方形图案,时而碎花小步绕曲跑园场,时而围着鼓手热切伴舞,好象众星捧月,犹如百鸟朝凤。细节突出,场景大起大落,动静反差强烈,形成了独特的地域风格。洛川蹩鼓古朴奔放有力,给人以刚劲、威武之感。士卒装扮,头包战巾,背插战旗,腰系战裙,腿扎裹带,大鼓隆隆,钹锣齐鸣,鼓手们东蹦西跳,左冲右扑,如古代士卒拼搏冲杀,给人一种古战场重现眼前的感觉。安塞腰鼓气势雄壮,鼓手们那挥槌的狠劲,踢腿的蛮劲,转身的猛劲,跳跃的虎劲,使出全身力气的牛劲,看了叫人带劲,听了给人鼓劲!黄龙猎鼓场面气势宏大,壮观威武,表演者披肩长发,头戴冠冕,手持花杆敲锣击镲的演员代表黄帝部落的先民,向观众生动展现黄帝时代先民们围猎、狩猎的壮观场面,展示出在黄土高原上人类改造自然,不屈不挠的刚劲风骨。
    还有那身穿黑红两色短衣,头扎英雄巾,胸打英雄结,身背英雄花,佩戴五彩蝶,生气勃勃,英勇威武的宜川胸鼓。表演时,男子前振椭圆形牛皮小鼓,左手握硬木鼓槌,右手持牛皮软槌,打起鼓来,花而不乱,节秦对比强烈,鼓声轻脆有力。动态如神,情绪奔放。表演到高潮时,一人身振数鼓,在两个舞台的扁担上,或用凳子叠起的造型上,以惊人的技艺,上下翻滚,击鼓作舞,既有舞蹈者的优美,又有武术杂技的刚健有力。如果说安塞腰鼓和洛川蹩鼓具有激烈粗犷,刚劲奔放,气势磅礴,形象矫健的特点,具有黄土地上男子汉的阳刚之美的话,那么宜川胸鼓则具有爽朗清脆,明快潇洒,气氛热烈,动律花稍的特点,它具有陕北女子的阴柔之美,表现了陕北人民忠厚的感情和开朗的性格。用羊皮在铁圈上鞔制而成的志丹扇鼓,凝重、拙朴、古雅、奇特,充满神圣感和祥和美。还有那气势磅礴,有排山倒海之势的黄陵抬鼓,也称“龙鼓”,是具有鼓乐和鼓舞两种风格特点的一种民间艺术形式。它是黄陵祭祀活动和秧歌社火中常用的大型打击乐。此外,还有那飘逸潇洒的富县飞锣,热情奔放的子长唢呐,温柔娇媚的延长梆子,刚柔并济的吴旗铁鞭舞,文雅秀丽的甘泉莲花灯等等,那些深沉豪放,剽悍雄壮,热情明快,纯朴大方的动作里无不透出陕北人的聪明才智和憨厚耿直!
    如果说信天游放飞的是情感,那么榆林秧歌便是精神的狂飙。只要有一班唢呐吹打,榆林人的满腔热情便会如火星一般迸发出来,然后熊熊地燃烧。地处黄土高原与毛乌素沙漠交接地带的榆林,既有黄土地景致的粗犷,也有大漠风光的豪放。独特的地理环境,造就了榆林人坚韧执着、粗犷豪放的性格。各种特色的文化得到了交融,让榆林光芒四射,耀眼夺目。这里,水船舞与跑驴同台演出,绵柔的丝竹调与高亢的信天游同时歌唱,秧歌粗犷、激越、奔放,温柔、体贴、绵长,汇聚成一股绵绵流长永不枯竭的泉,滋润着这块土地。这时,山在舞动,河在舞动,一切都在舞动,大地便在这情感的舞动中告别今天的欢乐而走向明天的欢乐。榆林秧歌像生长在黄土地上的毛头柳一样随处都可以生长,山沟里山丹丹枝头凝红,招展着不屈的血性;崖畔上酸枣树猎猎迎风,彰显着生命的刚烈精神。白色羊皮坎肩,红闪大甩裤,执宽幅红绸,如风如火傻扑狂撵,女舞彩扇飘飘似仙。时静时动,动作时大气,静时细琐,动起来是黄土地谷物收获的喜悦,静下去是庄稼一片绿幽幽的生机,演绎着黄土地上万物生灵的众像。演者每一个舞姿都充满了陕北人对于黄土地的热爱,每一个舞姿都使人颤栗在浓烈的艺术享受中。
    当你看着这奔放夸张的脚步,春风满面的笑脸,随着铿锵有力的鼓点,你不由地赞叹,不由地激动,你会不由地想加入这欢乐的秧歌大军中,忘情地跳一回,让自己的感情得到喧泄和释放。
要闹好秧歌,首先要组织好一支实力雄厚,能歌善舞的秧歌队。作为农人,必先选一名德高望重,办事认真,爱红火,善热闹的人来负责全盘工作。另外还需要一至两名闹秧歌的把式来负责排练工作,如本村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必须到外村去邀请,以便提高自己的演出水平和声誉。作为企业,不仅是企业文化和实力的体现,更重要的是要展现职工的精神风貌。因此,不论乡下和城市,不论个人还是企业都格外重视。一般秧歌队在腊月组织,经过几十天刻苦紧张地热排练,到腊月二十八、九日,进行一次正儿八经的汇报演出,这样既熟练了自己的节目,同时也让大家知道自己秧歌的歪好。每当正月十五,陕北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新春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各个秧歌队伍走街串巷,穿山过沟,锣鼓喧天,旌旗猎猎,各显神通,带给陕北人民一道丰盛的文化盛宴。  
    如果在延安城或是榆林市,街道两边站满了人,一眼看不到边。街道两边楼宇的窗户、阳台,甚至于楼顶上也是人头攒动。如果是在乡村,沟沟岔岔,山山洼洼,川川畔畔站着人。那些大一点的,脾性野一点的孩子,占领了所有的高空,窑洞顶、断墙上、毛头柳树上,歪脖子槐树上,一个枝杈一个人。锣鼓琐呐一响,伞头着带着秧歌队,在前开路,变化各种队形。远远地听到锣鼓的声响,人群开始骚动,后面的向前挤,前面的伸长了脖子朝着锣鼓的方向瞅。不时秧歌大军就在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响中来了,女子扭得媚,后生跳得欢。就人说了,瞧那女子可俊了。或者,衣裳可好看蓝。两边的人流就乱了,后边的喊前边的低一点,前边的喊后边的为什么不说最前边的站着;左边的喊右边的踩了他的脚,右边的叫左边的挤了他的腰,话不投机,就动了手脚;外边的趁机而入,一时四边向里挤,里边向外扛,人流变了型,如六月的麦浪,脚根不动,头身东倒西歪。没有力气挤的婆姨,也没有好眼神看老汉们,圪蹴在后面向阳的地方,双手插在袖筒里,眯着眼睛慢慢品赏。一声锣鼓,便可以使他们的内心震颤,“锣鼓一响,喉咙发痒”,对于秧歌,他们是体会得最深。在这块土地上,秧歌有着神圣的不可动摇的基础。
    陕北秧歌以红黄色为主色调,给人以喜庆祥和,让人耳目一新。欢乐的锣鼓敲起来,轻盈的脚步扭起来。花伞翻飞,绸扇飘舞,随着高亢雄浑的锣鼓,他们时而交叉变换,时而欢腾跳跃,裙带飘摇,腰身灵活,如水上荷花,似浪里红鱼。随着鼓点的变化,长袖挥舞,翩翩起舞,展现的是一派盛世欢腾的动人画面。秧歌汇演的各个板块既是独立的表演项目,又是和谐连贯的一个整体。唢呐、锣鼓将各板块有机的连在一起,不庸长,不简短,紧凑热烈,喜庆昂扬。传统的打击乐,更是激扬奔放,婉转动人。雄浑的锣鼓敲出了喜庆,敲出了欢悦,敲出了平安,敲出了吉祥,敲出了幸福,敲出了美满。在锣鼓齐鸣中,鼓手左冲右扑,拼杀搏斗,如临战阵,动作粗犷,剽悍豪放,富于力感。鼓,雄猛飙悍,如百头雄狮声震山谷。釵,铁骨铮铮,如千军万马威震八方。稠扇,轻盈飞舞,似彩蝶如花朵,时而似九曲黄河急缓兼顾,急如一泻千里惊涛拍岸,缓如清风细雨润物无声,节奏鲜明,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给人以耳目一新的享受。陕北秧歌以独特隽秀、粗犷雄健的舞姿和隆隆鼓声,演绎着一支回旋在黄土高原上震天动地的狂欢曲。
    在一个秧歌队里,往往聚集了百十号人。在百十号人里,一般有两个主角,一男一女,一个纤长,一个高壮。一个粉色衣裳绿闪裤,一个羊皮坎肩红甩裤。他们常常对舞,如两只彩蝶飘飞在夏季鲜花怒放的花丛中。男执宽幅红绸,如风如火傻扑狂撵,女舞彩扇飘飘似仙,时而携手相伴,时而欢舞跳跃,时而你追我赶。突兀间那女子就恼了,扭过头去,一副生气的样子,怒气间带着娇气。一时掩扇,一时扭转,配着玲珑的腰身、敏捷的跳转与轻点急舞,叫人捉摸不定其远近。后生上前去哄,紧追硬拉,你藏我躲,半遮半掩,半气半喜,突然就眉开眼笑,粉衣入怀,两人扭做一团。女子媚态万千,后生得意洋洋,笑煞观者。
    里面演得得劲,外面谈论得欢。这是哪家的女子,那是哪家的媳妇,这是哪家的后生,那是哪家的小姑子,这都是以为自豪的,就连小孩子把参与秧歌演出的亲戚作为炫耀的资本。如果那个女子或是后生没有成家,如果秧歌演得好,次日必是有人登门说媒。
    春寒料峭,那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扫过人的脸。后生们的胳膊、腿、全身,有力地搏击着,急速地搏击着,大起大落地搏击着。女子们扭动着腰肢,挥舞着稠扇,挚朴热烈,火辣辣地宣示着陕北人的性格和感情。唢呐锣鼓声在大街小巷里响彻,在沟川河畔上响彻,互相交织,冲撞,回响,时而激越,时而压抑,时而激扬,嘈嘈切切,唧唧喳喳,洋洋洒洒,抑扬顿挫,飘飘荡荡!似乎人生的世界,就是秧歌的舞台,人只要在舞台上,才各显了真性。
    原来,这秧歌是陕北黄土地上天籁,地籁,人籁的共鸣啊!
    凝视着黄土高原舞者们脸上的皱褶,倾听那来自黄土层深处震耳欲聋的声响,在那些经年承受着黄土、黄风的剥蚀中,在连绵起伏黄土的波涛、不断挣扎黄土的浪潮间,表达着对苦难的豁达和超越。只有秧歌,让陕北人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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