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冬:家乡的稠酒

阎冬:家乡的稠酒

2013-01-29 10:01:32    82次点击               发布者:李铂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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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方天地,一方风情。稠酒之于我就是浓浓的乡情、不变的乡音和带着黄土底蕴的粗犷与浪漫。世事再变,岁月沧桑,但喝起家乡的稠酒来,仍让人回味无穷,感慨万千。

我的家乡在西安市蓝田县的深山穷岭间,那里山大沟深,交通不便,条件艰苦。在这片广袤而贫瘠的黄土地上,祖祖辈辈一代一代顽强不息地生活着,他们用鲜血和汗水,改变着贫穷落后的生存环境。稠酒便是他们在生生不息的奋斗中用心血和希望酿制的带有粮食味的琼浆玉液。

家乡的稠酒虽比不上超市里卖的稠酒甜,色泽也不那么靓丽,甜中带有酸味,但喝起来先酸后甜,酒味十足,绝对的正宗。今年春节,我从家乡带了点母亲做的稠酒,特意用来招待朋友,大家迟疑地喝过之后连称真是世间佳酿,并问还有吗?可惜带的不多,没有让大家喝个痛快。要是在我们家乡,稠酒并不是稀罕之物。逢年过节,即便你是陌生人,只要你赶上时候,随便敲开山野崖畔无论哪一家柴门讨酒喝,绝对让你“一次喝个够。”记得小时候,在我们家乡,逢年过节家家户户都要做稠酒。我母亲就是一位做稠酒的好手。风风雨雨,春夏秋冬,她的黑发变成了白发,不变的是她做的稠酒和对儿女的长久牵挂。每年春节,我都能如愿地喝上母亲做的稠酒。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我是喝着稠酒过年长大,又是喝着稠酒离开家乡的,然后格格不入地硬是在城市这块坚硬的水泥地上重新扎根发芽,开始一个新的生活。在我的心中,家乡的稠酒已不仅仅是酒了,它是母爱,是乡愁,是乡情,是我抵御外界风雨勇敢生活的力量和源泉。

家乡的稠酒的历史有多么久远,没有人知晓,但稠酒在父老乡亲心中的地位我却是深知的。“听秦腔,喝稠酒,吃白馍。”是祖祖辈辈朝思暮想的幸福生活。在那吃不饱饭的岁月,家乡人的生活并不富裕,但人们做起稠酒来却不吝啬,绝不含糊。酒是纯粮食做的,用的粮食一定是当年产的黄苞谷;发酵的小白曲在春天从小货郎的手中买好,夏季艳阳高照时,便用小白曲加麦仁或者麸皮制成粗曲,用大碗压成馒头状,再用核桃叶子包裹好,放在太阳底下晒干,然后放在阴凉处;经春历夏,到了秋天,与新磨的苞谷糁子和在一起制成酒糟,放在黑陶瓷的小瓮里进行发酵,到了冬天就可以随便加水过酒喝了。那酒纳了春的精华、夏的火热、秋的凉爽,喝起来便不愠不火,上下通气,暖胃活血,令人荡气回肠。

在我的家乡,最壮观的喝酒场面要数谁家过红白大事。你想想,在山弯的某个村落,一个大如篮球场的院子里搭起席棚,摆满八仙桌,一家有事,全村出动,男女老幼,聚在一起,吃“八大碗席”,喝大碗稠酒,那是一幅何等壮观的乡间喜宴图。平时可以节衣缩食,过大事绝对不能马虎。谁家的事办得好不好,全看稠酒做的地道不地道,肉片厚不厚?稠酒在这时既是席面又是主人脸面。所以做稠酒的必是村中一流的主妇,烧酒用的锅也是村中最大的锅。还未开席,酒香就在做酒的主妇的一举手一抬足间溢满村子。酒气从木制的锅盖下,一股股地喷射出来,勾引着人的味蕾,引诱你不得不向锅旁靠拢。几个馋嘴的后生就耐不住酒香的诱惑,拿一只碗,踅到锅前,趁烧酒的嫂子不注意,拉开锅盖,手快速的伸进翻浆滚玉的锅里,不怕烧不怕烫地先舀半碗,虽然招来了烧酒嫂子的俏骂,仍脸不红心不跳地喝个碗底朝天,然后再做个鬼脸,远远地走开。边跑边吼:头戴黑来,身穿黑,浑身上下一点墨……你不喝,看一看那副馋相就已经醉了。

喝几碗稠酒,吼几声秦腔,生活便充满了乐趣,这便是家乡淳朴的乡风与乡民。对于漂流在外的游子来说,母亲就是家乡,家乡就是童年,童年最美的记忆就是乡俗、乡情。我离开家乡已十年了,世界在变,家乡也在变,弯弯的山路被柏油大道所代替,冬暖夏凉的土窑换成了飞檐画廊、砌着瓷片的小楼,家家过红白大事不再满足吃“八大碗席”,而稠酒却是少不了的。人们还在喝稠酒,但做酒的行家里手越来越少了。在没有稠酒喝的时候,从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桶装稠酒随处都能买到,依然满足着父老乡亲的需要。但我深深地怀疑,现在的稠酒还能不能喝出童年时的味道?

在喝不到原汁原味的家乡稠酒的时候,我怀念家乡的稠酒,怀念那飘着苞谷香的带着酸味的稠酒,更为一种乡间文化的即将消失而惆怅满怀。

(作者:阎冬,原名阎瑞先,《陕西工人报》记者部副主任,陕西省、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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