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省职工作家协会延长油田采风系列—— 甘谷驿的夜与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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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省职工作家协会延长油田采风系列—— 甘谷驿的夜与昼

2011-12-05 15:00:14  ·   190次点击

                                 张念贻

 我们去的地方叫甘谷驿。知道要去这个地方,就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九月的陕北,秋风瑟瑟秋雨潇潇,一个“驿”字,古风飘飘古意幽幽。想起“驿亭易马,信马由缰”,便生出豪情与豪壮,想起“驿外断桥边,寂寞无开主”,便生出寂寞与落寞。

然而此行并非诗意如此。我们远离了西安驱车陕北,因石油而来,为采风而来,我们唱着“锦绣河山美如画,祖国建设跨骏马,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涯”,我们乘着歌声的翅膀,期待倾听“我为祖国献石油”的工人们的故事和命运。
我们的热情是如此高涨,渴望见到印象中和感觉里那种如火如荼的大干社会主义的场面,见到“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大油田”的“铁人”王进喜式的人物,甚至希望见到像王进喜那样纵身一跃,跳进水泥浆池,用身体搅拌水泥最终制伏井喷的感人场面,我们的愿望能够实现吗?
甘谷驿,一个极为普通的陕北小镇,除去名字还能让像我们这样的文人墨客产生联想生出感想,还会有着怎样的神奇?我们抵达的当天,阴沉沉的天空就骤然下起了雨,雨夜的甘谷驿几乎没有什么夜生活,即便是在采油厂的生活区,一排排家属楼也早早熄灭了灯火,延河水流淌,彩虹桥闪烁,夜幕倾泻而下,四面山塬合抱,夜风寒冷,悄无声息。
雨一直下,考虑到雨天行车的安全问题,对我们热情有加的厂工会副主席高兴驰,并未同意我们急切地前往最偏远、最艰苦的生产一线,和工人们同吃同住同劳动的请求,雨在下了一整天之后,我终于呆不住了,我独自请求上山,我要看看那些坚守在生产岗位上的工人们,尤其是在听说山中采油点有着传说中的“夫妻井”之后,我急切地渴望见到他们,在这秋凉的雨夜,他们守在山中,该是怎样一种情景,是幸福还是寂寞?
这天夜里终于有了机会,我在甘谷驿采油厂驿风读书社的两个年轻人,张庭学和李红霞的陪同下一起上山。210国道和延河水像一棵大树的枝杈将这座小镇东西分开,我们去的是西山的野狐子沟,夜幕满遮,车行山中,能见度极低,即便是摇开车窗,也只能看到近处的树,看不到远处的山,冷风夹着冷雨逆向而来,格外地冷。
“井冈山的火啊,延安的灯,拨开茫茫雾千重,革命人跟着毛主席走,万丈长缨缚苍龙。”——“张老师,你知道吗?毛主席在延安的时候,在窑洞里点的灯,就是用的咱延长的石油。”红霞不无骄傲的告诉我这段陕北民歌时,我抓笔就记,庭学却说:“张老师不忙,我们读书社办的《驿风》杂志,今年第二期上就有。”事实如此,归来当晚,我就在他们送我的几本杂志中,找到了题为“抗日烽火老油田”的文章,赫然列在“史海钩沉”的栏目中,而他们一路上,跟说如数家珍地聊起石油工人的各种创新和发明,也被细心地整理为“创新前沿”,以“革新一二三四五六”的形式清晰呈现。
他们的身份都是工人,异于常人却是在心里都有一颗文学的种子。我们上午才相识,是和驿风读书社的座谈会,不算大的会议室被坐得满满当当。传统意义上的文学在眼下的城市里不复有昔日的风光,作家也并非令人羡慕的职业,阅读已经成为一种小众化兴趣的年代,但是在这里——在走出过路遥的陕北,在遥远的甘谷驿,有着这样一群年轻人热爱文学和写作,他们是那么谦虚,取名“驿风读书社”而非文学社,他们又是那么优秀,在那本同样取名为《驿风》的杂志上,每个人的生活都在各自笔下开了花。

这个夜晚难忘而又难免,所闻所见让我感到意外而又惊奇,夜风夹着雨点,我们在经过大约半小时的车程后,到达的位于半山的一处采油点,一下车眼前的景象并非我想象中的一间茅屋、一丛篝火、一对夫妻寒夜苦守的情景。这里竟然是一处干净、平整的院落,中间是几个被称作“磕头机”的采油机,井台上下,干干净净,原来现代采油早已从蛮力演变为机械化、自动化,采油不见油,即便是一星半点的油,也被甘谷驿采油厂的工人们通过实践中智慧发明,点滴归入地下的储油罐中,掀开铁皮罐口,借着手电的光束,我终于算是平生首次,见到了地下抽采出来的原油,黑中泛绿闪着亮光,扑鼻而来的气味,原来这就是石油工人们所描述的——“油香”。

院子的一侧是几间整齐的工房。我走进每一间工房逐一查看,耳朵里分享着采油队长和技术员介绍给我的种种创新成果,眼睛却在搜索着每一处新奇,我发现,所有的管道都被色彩鲜艳的油漆刷成不同的颜色,这是为了好看吗?不,技术员说,这是为了便于工人熟悉每一根管道的功能,熟悉每一道程序的操作;所有记录在册检测信息和数据都使用了仿宋体的笔迹,这又是为什么呢?技术员说,这是为了每一项记录都一目了然所做的要求。卧室里有电视机,厨房里不仅有燃气灶和油烟机,还有消毒柜和电冰箱。拉开冰箱门,码放整齐的西红柿和鸡蛋,而据说西红柿就来自门外的菜地,我又跑到门外看稀奇,果然,一块被精心料理的菜地上种着各种蔬菜,依旧是借着手电光,我看到了西红柿、看到了茄子,看到了青菜……
驻守在这里的是一对三十开外的夫妻,身穿红色工服的汉子听说我们到来,早早守候在院子中央,他的婆姨只是迎出房门口,站定了,并不说话,一样的红色工服,不一样的却是脖颈上戴着一条闪闪发光的珍珠项链。汉子话不多,来时等到我们刚下车,就热情地伸出双手和我们握手,说一句“来咧”,走时等我们上车,同样伸出双手和我们重重地握手,说一句“慢走”。不能忘记我和他们夫妻的对话,我问汉子:一个月挣多少钱?咧嘴笑,不好意思地说:“四千多”。又说:“比在外头跟人打工强多了。”我问婆姨:“娃娃呢?”也笑,说:“他爷他奶带着哩。”他们都是石油工人,汉子负责看管和维护采油设备,婆姨负责检测水样和记录数据,他们的另外一重身份是农民,说是农民,在退耕还林后的陕北,他们耕地可种,于是招聘进厂守在深山,他们的神情并不忧怨,笑容中闪现着甜蜜、幸福和自足。
雨夜归来我的感慨多多,甘谷驿采油厂所辖区域四千多口油井遍布周围的群山之中,高兴驰主席说,之所以有所谓的夫妻井,是因为婚姻问题是他们相当头疼的一个问题,两千多人的厂子,许多职工常年工作生活在山上,虽然相距不远却饱受分居之苦,导致离异的不在少数,因此,调配夫妻工作的模式,也是他们基于家庭稳定的考虑。
天终于在一夜秋雨之后放晴了,烈日随之而来,前一日的秋雨还让人止不住地冷,想要添衣,隔日的太阳便热到令人汗涔涔,不得不除去外套了。陕北的雨,和关中的雨不同,雨后很快就干而不会满地泥泞。这一天,按照安排好的行程,我们先后去了野狐子沟的注水站和王苍村的采油队。
再访野狐子沟的感受大相径庭,汽车行驶在高原,千沟万壑却又险象环生,初秋的景色壮丽而又秀美,我的感慨似乎只有用“问苍茫大地”才能够形容。这天去的地方,较前晚更高远,修建于山顶的唐114注水站,两栋二层小楼,两座圆形的注水罐构成的工作区和一排小平房构成的生活区。高原之上,蓝天之下,我们的眼里样样惊奇,在这里,所到之处无一处不给人留下纤尘不染的印象;在这里,所有的设备和装置无不以艳丽的色彩加以区分,在这里,远程化的数控平台记录了所有时段的作业数据;在这里,所有的工人在回答你的问题时都能以饱满的热情和超大的信息满足你的不解和困惑;这里的厨房,这里的宿舍,这里的学习室,严整的秩序下又蕴藏着浓郁的生活气息,保持着那种随时随地都能感受到的新鲜。
我不能相信,我不敢不信这一切就是这个时代的石油工人的生活和工作?

当天下午,我们又去了王苍村,汽车依旧是开进一道沟壑再不断攀升,我们沿途经过了若干村庄,或是苍凉蛮荒、或是败落凋敝,或是炊烟几缕、或是鸡犬相逐,我们又一路观景,不必说老树枯藤,不必说野柳扶风,不必说夹道水洼或深或浅,不必说秋枣如栗满挂枝头,不必说柿红如火满树摇曳,我们远离了都市穿行于陕北,无法想象亿万千年的这里竟然会是一片汪洋的最深处,而那些深藏地下的黑色液体,据说是四亿年前的海洋生物的尸体经过不断的堆积、沉淀,经过了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经过了鸿蒙顿开盘古开天,经过了上下五千年的岁月积蓄,现在就在我们的脚下,就在数以万计的“磕头机”夜以继日的“叩拜”之下,被从地层的最深处,以高压注水的方式不断地置换而出,最终成为“液体黑金”,再度滋养经济社会的每一个细胞,成为人们在这个二十世纪前后百年的不可或缺的给养。

在王苍的抽油五区队,依然是严整小院,依然是宿舍、厨房、办公室、检测室、学习室,依然整齐划一到像是原样复制,但是年轻的朝气扑面而来,他们的照片与职责在墙上,他们的量化考核在墙上,日月星辰的红色图标分别代表着他们的工作绩效,不言而喻、一目了然。他们总是希望招呼我们坐下来喝水,我们却是坐不住,这里瞅瞅,那里瞧瞧,还不忘用相机随时拍拍,我注意到队长乔峰的办公桌上有着一台SONY的笔记本电脑,我注意到靠近墙的地方整齐摆放着一排杂志和书籍,《目视精细化管理》、《班组精细化管理》、《明朝那些事儿》、《易中天全集》、《李自成》等等,我还注意到他们在读书活动中,每个人摘录的“励志心语”——“持续的力量能将平凡变为非凡(刘晓军摘)”;“认准了,就去做,不动风,不动摇。(翟永章摘)”
最具生活的细节在一排平房的尽头,偏僻处背靠山崖,透过围栏看到兔舍中,许多只兔子突突突的来回跳走,好白,白到让人怜爱,又好肥,肥到令人忍俊不禁。再看崖际的羽鸽,一声尖叫便飞去,再叫又飞还。
这一天,我们驱车东西,感觉像是马不停蹄,时间太短,总是看不够、问不够。如果说印象,值得赞许的是细节;如果说感受,我依旧感觉是寂寞;如果说综合印象和感受,那就是寂寞填充在所有的细节之中,给我以震撼式的完美。
三天两夜的行程,似乎只有印象才能形容,但是这些并不是我们此行的全部,到来时我们曾到甘谷驿采油厂的厂史展览馆参观,尽管甘谷驿采油厂正式开始钻探的历史只有整整四十年,但是他们溯及的历史却超越百年千年,与我们对话交流的每个甘谷驿石油人似乎都成了石油的史学家,令他们自豪的是,东汉班固的《汉书·地理志》中就留下过有关石油的记载:“高奴有洧水可燃”,高奴是哪里?高奴就是咱现在的延长;洧水为何物?洧水就是石油!令他们兴奋的是,北宋沈括的《梦溪笔谈》中最早出现了“石油”一词:“鄜延境内有石油,旧说高奴出脂水,即此也。”鄜延又是哪儿?脂水又是啥?鄜延就是咱现在的富县和延安,脂水也说的是咱石油!令他们骄傲的是,百年以前的1907年钻成投产,后来被誉为“中国陆上第一口工业油井”的“延一井”就在延长县城的西门外!令他们铭记在心又代代相传的是1944年,时任陕甘宁边区主席的毛泽东为一个叫陈振夏的年轻人题写下“埋头苦干”的四个大字,陈振夏是谁,就是咱延长石油厂的首任厂长!“埋头苦干”四个字,更是在我们到达现在延长石油集团的首日,就在延长集团的崖里坪见过、就在甘谷驿见过,就在七里村见面,被镌刻在最开阔、最显赫的地带所安放的巨石之上,更是铭记在延长石油每个人的心里!(责任编辑 李铂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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